第一章 灰色之日
寒气，渐渐弥漫。不知来源的霜冻在房间的地面上蔓延，发出极其微弱的吱吱声。
现在是5月下旬，6月即将到来。不知名字的夏虫的鸣叫在夜空中回荡。
房间里面，五个人围坐在一张长桌边上，桌上有大量文件被整整齐齐的堆叠好。每个人的手中还有大量没有处理的文件。摇曳的灯光映照着五个人忙碌的身影。每个人身上穿的都是黑色的长袍，长袍上面分布着红色的流苏与纹路。
“希望这些能对祭司有所帮助。”坐在桌首的人结束了手里的工作，低着头说，“以光明的名义。”
一股莫名的寒冷爬过他的脊梁，让他打了一个寒战。
“怎么这么冷？”
在所有人都升起警觉的一刹那，地面上蔓延的寒气就像伺机待发的恶兽一般扑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犹如蟒蛇一般紧紧地缠绕住每一个人的躯体。结果是，他的手冻结在警报按钮的前一厘米。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推门进来，他的白金色短发在昏暗的房间里面格外显眼。他踩着嘎吱作响的寒霜缓缓地走向桌首的那个人。不久后，门外又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个人。她走进来之后，就从黑色风衣里面拿出装有消音器的手枪。五声沉闷的响声并没有在寂静的夜里传播多远。
“会长料事如神。您是如何知道这里有神教的成员？”后进来的女性开口恭维道。
先进来的那个被称作会长的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拾起桌首的文件，以免被血污沾染。借着昏黄的灯光，他草草地翻阅起这份文件，眉头紧锁。
“判断可信度，然后准备下一次剿灭行动。”
会长把手中的文件扔给女性，走出了充满血腥气的房间。
“最近总是做很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你说说看哪里奇怪了。”
“就是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但是我总是记不起来。每次醒来的时候，还能记得一点，很快就忘记了。每次睡衣都会被冷汗给浸湿。这些奇怪的梦常常吓得我半夜醒过来，再次睡着也会梦到。我感觉有人想告诉我什么，但是我不知道。”
“说完了吗？这就是你上课睡觉的理由吗？”
“说完了。”
“口才不错，检查加一千字。”
从班主任办公室里走出来以后，李平伤沿着洒满夕阳的走廊回到教室。作为时常在教化学的小老头上课时睡觉的惩罚，今天又要写一份两千字的检查。
临近放学时间的西边天空是一如既往的血红色，让人心里隐隐不安。刚才和老师说的话有一半是真的。李平伤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感觉有人在梦里和自己说过什么，但是自己什么也不记得。而且最近天气也很好。
李平伤拖沓着脚步走回教室，希望能够拖到自习课下课。
一个明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平！你又写检查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听声音就知道这个模仿《孔乙己》里面的人说话的是苏青。李平伤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来面对着说话者。
苏青可以说是每个男生的梦中情人了。大眼睛，而且总是带着笑，不论碰到什么事，她总是笑意满满。她的皮肤有一种说不出的通透，所有的男生或多或少都会对着坐在窗户边上，拿着一本散文或者小说阅读的身影发呆。如果让老杨来评价的话，可能就是“恨不得掐出水来，但又舍不得碰”。她的头发细长柔软，但是末端却有一个调皮的卷，总是让人忍不住去捉住它。当然，苏青原来的头发并不是卷的。她原来的头发笔直，只是后来她用卷发棒悄悄地把它打了一个卷。卷发棒还是李平伤买的，至今仍然放在李平伤的房间里。
“嗯……是的，不过也习惯了啦，马上就写好。“
李平伤挠挠头，不愿意多说话，准备随时逃开。如果是班级里面的小富二代陈可的话，可能现在就会巴不得说更多话了。
不过苏青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他眼神中的一丝闪躲，突然把脸凑得很近。她个子并不算矮——一米六七的身高——这让她微微地踮起脚尖，身体稍稍向着李平伤倾斜。虽然李平伤有后退，但是淡淡的香气还是钻入鼻子。
“小平，你好像很累。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呦。”
“是这样吗……就是因为……可能没睡好吧。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啊啊啊，不好意思呦。写检查很急吧？不耽误你了呦。”
这个呦的结尾是苏青标识性的句尾。班级里一半的男生听到这个声音都会抬起头来看发生了什么。
苏青笑着跑开了，手里拿的文件哗哗作响。在进教室之前，她突然想到什么，对李平伤眨眨眼睛，说，“待会有事会拜托你呦。”
李平伤并没有走进教室，他直接路过了教室的门，来到了走廊尽头的厕所。厕所里还有一个人。
“老杨。作业写好了？”
“写好了。反正也不交，不就等于写好了吗？”
李平伤干笑一声。然后老杨开口了。
“你和苏青……你对苏青，是什么想法啊？”
李平伤知道老杨想说什么。但是他沉默了一会，并没有立刻回答。
“什么想法，可能自己也不知道吧。”沉默之后，李平伤还是给出了一个答案。自己也就是一个屌丝吧——也没有什么能给予的，也没有什么能负责的，给出这种光棍一样的答案可能最合适吧。
老杨很了解李平伤，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老杨抖了抖，说：“人小姑娘漂亮是挺漂亮的，你这个b不要对不起人家啊。你知道我为啥要问这个问题吗？刚才教室门口所有人都听见了，小平同志。”
“别瞎说，我配不上她。是她自己，总来找我。弄得我就像……”
李平伤倒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老杨看了李平伤一眼，哼了一声，没有回答。随后就自顾自的走去洗手池。
“检查帮我写一下。”李平伤追出来。
“十块钱。”
“你t真的黑。上次五块！”
“你这次字数肯定更多，算你便宜了。”老杨毫不留情，甩手走人。
老杨，大名杨光，是李平伤一直以来的朋友。准确来说，是一直以来认识的人，初三之后才成为朋友。初三也是李平伤成为苏家养子的那一年。
老杨是个游戏迷，出奇的是，他的成绩也挺好，这让李平伤很是受伤，不由得时常哀叹人世不公，祈祷上苍垂青一点智慧给自己。为了拉低老杨的成绩，李平伤平时也没少怀着小心思拉老杨来打lol，但是每次老杨的名字都会出现在奖学金榜上。
临近吃饭的时候，班主任走进了闹哄哄的班级。班级里瞬间鸦雀无声。
李平伤也是欢快地讨论晚上吃什么的成员之一，本以为老班会开骂，但是老班只是叹了一口气，示意班长苏青上来发言。苏青走上讲台，用清脆的声音念起了文件上面的内容：
“近期我校附近滨江路出现了人员失踪，恶性斗殴等事件，其中一名失踪人员系我校学生。本校领导高度重视，经研究之后决定高三通校生即日起与高一高二通校生共同放学，不再参加晚自习。消息已经通知家长，家长不能接送的学生请登记并且尽量结伴而行，到家之后联系各班主任确保安全。通校生务必注意，临近高考，回家之后万不能懈怠，应当把更多的精力和时间用以学习。”
听到这里，班级里面同学开始了窃窃私语声。班主任咳嗽了一声，示意教师安静。等教室安静下来，班主任说：“结伴回去的，到学习委员那里登记，名单待会给我。”
班主任离开教室之后，下课铃声刚好响起，教室里就像被点燃一般，大家立刻吵闹起来，开始交流起失踪学生的事情。关注提早放学的人倒是不多，因为通校生并不多，因为学校基本上要求全体学生住校，通校学生中没有家长接送的更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老杨，我们一起回去？”李平伤倒是对那个失踪的学生没有兴趣。李平伤和老杨是通校生，苏青也是。
“回个屁，老子要去网吧。刚接的活。”老杨摆摆手，开始整理书包。
苏青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李平伤抬起头。李平伤和老杨因为和老师不对眼坐在最后一排，但是苏青这样的好学生就会坐在第一排。这时陈可正站在苏青身旁，手支着桌子，很明显是想和苏青一起回去。陈可是有自己的车子的人，还有一个老管家专门负责接送。
李平伤和老杨平暗地里也没少骂陈可。批评的内容不外乎表面上文质彬彬，颇有绅士风度的，实际上仗着自己是富二代身份，谈了不少女朋友之类的。其实这些话颇有阿q精神。现在陈可对着苏青发起了攻势，估计是想趁着高考前人心最慌乱的时候一把拿下。
李平伤看了老杨一眼，后者翻了一个白眼，留给他自己去苦恼。苏青意识到李平伤正在看着自己，突然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
李平伤明白了进教室前苏青说过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犹豫了一会之后，他拿着理好的书包起身，怀着壮士赴死的心态走到陈可和苏青的中间，向苏青伸出手，说：
“苏青，我们回家。”
这句话看似帅气无比，确实也帅气无比。这可能是李平伤这辈子勇气最大的时候了。李平伤看到老杨笑了，他知道老杨在笑什么，也只有老杨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出来。
全班的眼睛都在盯着这里。李平伤突然有点后悔。
在他的小腿快要抗不出开始发抖的时候，苏青抓住了他的手，笑容满面地拉着他走出了教室。
红色的夕阳在江面上随着水波破碎又聚合。闷热的晚风在江面上吹拂。一两只不知名的鸟儿沿着江面低低地飞，发出尖锐的鸣叫。这倒是两人第一次这么早放学，因为平时放学都是晚自习之后，两人会沿着看不见尽头的马路旁的昏黄路灯一直走，把一盏盏灯甩在身后。那时耳边只有江水拍打防波堤的声音。
李平上走得很快。努力跟上步伐的苏青小心翼翼地开口了：“我们，回家吗？”说话的时候，苏青用眼角的余光很明偷偷观察着李平伤的表情。
李平伤拒绝了：“不了，你先回去，我逛一会。”
现在回去，一定会看到苏青的父母，李平伤是这么想的。李平伤只是不想看到他们而已。苏青应该也猜到了。
“回去嘛。外面挺危险呦。”苏青哀求道，晃着李平伤的手臂。李平伤立刻把手抽出来。
“不了。你走，不用管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平伤有一种莫名的快感。要是在学校里，他是断不敢和苏青这么说的。
“不行。”苏青拉着李平伤的书包带，执拗地说，“我和你走，保护你。”
日头西沉，小巷里面已经晦暗不清。路过巷口的人影的头部埋没在黑暗里。李平伤和苏青走进一家常来的零食店，店里没有人，老板不知道去了哪里，风扇在发出吱嘎作响的声音。
两人从冰柜里面各拿了一支甜筒，把钱放在柜台上，就站在阳伞下面一边躲避着阳光一边品尝着甜筒。甜筒吃完之后，天色更暗了。
商量了一会之后，两人决定走捷径回家，所谓捷径就是一条贯通滨江路与青年路的小巷子。两人沿着小巷向前走。小巷渐渐昏暗，只能看见一条模糊的小道。“啪嗒”。李平伤的脚似乎踩到了积水。随着走路的前进，积水越来越多。
李平伤有点后悔走进这条路。巷子里面除了两人的脚步声之外没有一丝声音，安静的可怕。
苏青突然抓住他的书包带。突然有一个模糊的瘦高人影出现在两个人的眼前。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扑面而来。
人影抽出一柄红色的长刀，明亮的光刺激着李平伤的视网膜。李平伤只能看到红色的光芒一闪，随后意识便堕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