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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江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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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善义妹点破痴念网 莽和尚箭死抱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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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书在此地住了近一年,听闻曹吉祥准备造反,已被抓住,众人唏嘘感叹,林书早已知晓,他也明白不是蓝棋所为。铁扇与林书昼夜相对,林书起初并未察觉有何不同,直到阮中琴一日闲谈时对林书道:“我既已在此落脚,南风便是我的依靠,哥哥不必以我为念,只是哥哥自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婚姻大事么?”

  “我还没有想那么多。”

  阮中琴试探性的问:“是因为她么?”

  “不是她。”林书忙道。

  阮中琴笑道:“可是我还没有说是谁。”

  林书哑言,阮中琴继续道:“哥哥还没有忘记李姑娘,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忘。但是哥哥为何不看看身边的人呢?”

  “有话不妨直言。”

  阮中琴道:“铁扇姑娘的心思,你不知道么?”

  林书没有想过这些问题,经阮中琴这样一点拨,细想起来果然发现这些不寻常。铁扇对自己或许真的超过朋友之情。究竟是自己不知道,还是因为心中有忘不了的人所以选择性忽视。

  林书的沉默给出了答案,阮中琴问道:“你对铁扇姑娘是怎样的感情?”

  他想了想,道:“我自己没有去想过这些问题。同她相处,很舒服、自在。她有她的单纯,她的真挚可爱。你今日问我,我才去想这个问题。如果非要将铁扇和李惜儿来比较感情上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是李惜儿总是让我吃醋,三番五次伤我的心,可是只要他对我笑一下,我就什么都原谅了。在铁扇面前,我对她没有动过歪念头,甚至不曾吃醋过,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阮中琴靠近林书道:“或许是因为李惜儿是哥哥第一个女人,所以哥哥总是觉得她就是你的爱人。但是哥哥,没有得到的不一定是最好的,只是因为回忆给她镀上了金。一份执念,那并不是爱情,你曾经爱过她,但是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你现在是否还喜欢她,不一定。真正的爱情,是彼此舒服自在。吃醋是因为在意,想要占有,但爱不是,爱是让彼此快乐。”

  林书不懂感情,他一直以为自己爱着李惜儿,而将自己的心封起来,不再去看其他人,但那只是年少时的一个梦。恋恋不忘是自我沉浸在痴情的设想里,喜欢是这样的么?

  阮中琴拿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林书面前,道:“李姑娘在杭州,我想你该去见她一面。若是你还爱着她,便不要回来,就留在那里和她在一起。若是你发现那只是因为自己的执念而给自己织就的一份痴情幻想,那你就回来,开始你的新生活。”

  林书一个人在庭院里坐了一晚上,铁扇坐在阮中琴房里,阮中琴拉着她的手,她们在等。铁扇见外头下雨了,不顾阮中琴劝阻,撑伞去找林书,林书正坐在院子里,任由雨水打在头上。忽然见雨水停了,抬头看是铁扇给他撑伞。铁扇将伞往他这边倾斜,右手有些湿。

  “公子莫要再淋雨了,生病了可怎么好?你今日在这几个时辰,所迟疑的我都知道,为着这几个时辰的迟疑,对我而言已经够了。至少证明,你心里是有我的。”铁扇说这话,自己已经蹲在林书身旁,眼泪混在雨水里,强忍着不抽泣。

  林书伸手扶住她的左手,将伞向她那边推。又替她擦眼泪,温柔道:“下雨了,你的眼睛也要下雨么?”

  铁扇哭得更厉害,忍不住哽咽,林书将她抱在怀里,铁扇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措手不及,又觉得身上每一处地方都是温暖的,这难道是在同自己诀别么?

  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林书在她耳边轻轻而坚定道:“不用去杭州了。中琴说得对,也许只是因为没有得到所以念念不忘。多年不见她,若不是旁人提起,我也很少想起了。执念不是爱情,舒服自在的相处才是。”

  铁扇心中百感交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林书突然说出这样推心置腹的话,将自己抱在他怀里,这一切都是真的。

  林书已经成熟了许多,不再是个白面书生,他已经想清楚了自己的心,连杭州也没有必要去。人总是爱着而不自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铁扇,但是在长久的相处中,他已经知道铁扇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清楚她哪个表情是高兴,哪个表情是悲伤,两个人早已互相关心,只是他没有往爱的方面想。

  御剑飞鸿对铁扇道:“你真的想好了么?我们是江湖人。”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林书什么武功也不会,他不会跑江湖,难道以后都要五鬼保护他么?铁扇深思熟虑道:“大哥,不如我们就此金盆洗手,就做几个普通百姓吧!”

  和尚嚷嚷道:“不行不行,若是这样,那我们这一身功夫要它做什么?”

  月音却道:“这终日跑江湖也不是个头,不如就此罢手,功夫只做防身用,江湖厮杀,我早也累了。”因月音这样说,御剑飞鸿也同意,甚少开口的跛子道:“我们又能做什么呢?”这的确是一个难题,金盆洗手,又能做什么呢?

  几人商量了一个晚上,也没有说出满意的结果,第二日说给林书听,任谦和郑寻也在一旁。郑寻道:“不如我们开个镖局吧!我早年就在镖局里干,想那镖局里都是要身手好的,你们五个身手都不错。林书就负责谈生意。到时候再收几个人干活,不求大富大贵,亦能温饱。”

  当下同意,镖局个把月也就开起来了,郑寻也忙前忙后,任谦算得吉日良辰开张。每次押镖前任谦都要算一卦,生意倒也红火。

  有林书来往生意,又有五鬼保驾护航,‘兄弟镖局’生意兴隆,持续一两年,在南方渐渐有了名声。与此同时,南方苗、瑶农民起义如雨后春笋一波接着一波,屡禁不止,朝廷派人征讨,平了一起又来一起,两广之地不甚太平。云南有沐府镇守,一切安泰。

  郑寻说起这些事情来,跛子道:“这些年赋税一天天重了,不过这些百姓也只是闹一闹,真的碰上朝廷的军队没打多久就偃旗息鼓,以此想得到安抚。”

  “也有些人打着起义的名义四处抢掠,是该治治。”月音娘子道。

  和尚将禅杖一挥,大声喊道:“要我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伙光明正大的强盗,说是要赋税,一伙偷偷摸摸的强盗,说是要减轻赋税,说到底都是要钱。没什么不一样。”

  御剑飞鸿笑道:“这么久以来,你就这句话说得最透彻!”

  和尚嘿嘿地笑了,林书在前厅谈生意似乎谈不拢,五鬼便至前厅看。原来是有人要送东西到云南沐府,林书不愿意接,那人再三恳求,林书问道:“既然是送到沐府的,为何不走官线,安全又稳当。”

  那人支支吾吾招架不住再三追问,好话说尽无用,只能道:“有些东西不适合走官线,劳烦各位好汉替我跑一趟。费用好说,尽管开口。”

  林书也很无奈,道:“开门做生意,哪有不愿意赚钱的,只是如今去往云南的这一段不太安全,起义军和官兵正在交战,一路来往的客商都绝迹了,我们犯不着去冒这个险啊!”

  “几位好身手,在这一片赫赫有名,就算如此,那些人又岂是几位英雄好汉的对手?几位莫要推辞,权当搭救则个。”

  林书还要再推,和尚心里听得那人这样赞美早已乐开了花,越过林书满口答应道:“我给你送,是个什么东西?”

  林书和御剑飞鸿都连扯他的衣襟,给他递眼色,皮厚的和尚毫无知觉,那人乐开了花,喜出望外,拉着和尚的手又是跪拜又是感激。林书再推却和尚嚷道:“你是我妹夫,二哥还做不得这点主了?你们这些书生啊,就是胆子小,你们不接我接,你们不送我送!”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林书转身做在一旁的黄梨木椅子上,问道:“你要送的,是个什么东西?”

  那人拿出一个盒子,上了锁,和尚道:“一个盒子也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真是大材小用!”

  客人解释到:“还请好汉莫要用镖车,几个人轻车简行,一定送到。”

  林书疑心道:“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不安全。”

  “越是不安全,越要隐蔽才是。”那人拱手道。

  此前也有过类似要求的客人,他们便不再多问。和尚兴冲冲地就要出发,任谦卜了一卦,大凶,劝和尚莫要出门,和尚还是不信。晚上御剑飞鸿等人在和尚房间也劝他别去,道:“神算子任谦算卦很准,你还是听他的吧!”和尚本就见所有人都劝他很不高兴,这时骂道:“总说他神,那他舌头还不是被割了?现在哑巴一个,话都不会说,他怎么不早给自己算算。整天装神弄鬼,他以为自己是谁?”

  恰逢任谦在门外,任谦本知道拦和尚不住,打算同他一道去,和尚鲁莽,自己在身边也好有个人出出主意。听见和尚这番言语,心中又恼又凉,算命的人从不给自己算命,自己没了舌头,还要被和尚如此嫌弃。打消了同和尚一起去的念头,拖着微胖的身体小跑走了,跑动的声音惊动了五鬼,铁扇出门看见了任谦,知他是听见了,骂和尚道:“二哥,你看你!”

  和尚也自知自己说错话,但被人责怪愣是故作无所谓,气道:“我说的是实话,他走就走呗!我明天也走,眼不见心不烦。”说着将御剑飞鸿铁扇等都赶出去,自己蒙着被子睡觉,谁也不理。他们没办法,只能先行睡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和尚就带着一把禅杖,骑上一匹快马走了,以和尚的速度,日就可到沐府。御剑飞鸿终是放心不下,也向云南寻他去。

  和尚见大道上有军队也有难民,难民和起义军也分不清,鱼龙混杂。他心中合计着,大哥他们都觉得我又蠢又呆,哪里知道我也是有脑子的,那大道上我才不走,捡那偏僻的小路走,哪还遇得上危险,就算碰上几个小蟊贼,那也不是我的对手。

  于是和尚兴冲冲地捡山路走,在蜀地边界有高耸大山,也有低矮小山。云雾缭绕之地,和尚走上一座山,也不知是什么山,遇上土匪在打劫过往一个难民。他本想上去拔刀相助一番,但想着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便在一旁伺机而动。

  那为首的两个人不曾要难民性命,劫掠财物便放他离去。和尚想他们不过是打劫的,没有害人,自己从前也是干这一行,也就作罢。那两个为首的翻检财物也只有一件貂皮衣和十几两碎银子,将银子在手上掂量着骂道:“我们在这抱云山落草也有一个月了,才做几单生意,今日这也不够兄弟们用的呀!这一带的有钱人,都被他们抢光了,也不留一点给我们。”

  另外一人附和道:“现在这世道不太平,我们也是被抢了无家可归不得已才落的草,少就少点吧!”

  土匪走后和尚在这抱云山转悠,四周云雾笼罩,和尚也不知白天黑夜,总觉得自己在原地打转,转着又遇着那伙土匪。土匪一看是个云游和尚,想来没什么钱,准备放他过去,却注意到他有个包袱,里头说不定有什么宝贝,况且那根禅杖看起来也不错,兴许能换几个钱,便要劫掠和尚,和尚哈哈大笑,道:“打家劫舍,按行头,你们还得叫我一声老前辈呢!敢劫我?让你尝尝这禅杖的厉害!”

  土匪也不甘示弱,仗着人多,打将起来,和尚对付这几个蟊贼不在话下,杀红了眼,便收不住,杀他个干干净净。得胜的和尚踢踢地上的土匪们,都死尽了,便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走得腿累脚乏,寻思着怎么还没走出这山,再往前走着,却见自己杀死的土匪赫然躺在自己面前,还站着许多土匪,生面孔,看那打扮,和尚知道是刚才那一拨的兄弟们来寻仇了,也不害怕,任凭他们质问。为首的那个喝道:“杀我贺抱云的兄弟,还这样猖狂,休想活着离开抱云山!”

  和尚见对方来势汹汹,自己退隐江湖一年多手时常发痒,今日杀人甚是痛快,许久未和人过招,巴不得大战几个回合。挥起禅杖就是一顿乱打,打着却发觉人越来越少,地上只有原先一伙人的尸体,他们都到何处去了?莫不是害怕了?想着和尚暗自高兴,他们一定是怕了,又觉得有些失望,还没打过瘾。疏忽之间背后射来一支箭,正中他肩胛骨,手上的禅杖一松,和尚怒火中烧,骂道:“小瘪三,使阴招!”他也不顾痛,一把拔出箭头,血似泉水汩汩,又有万箭自四面八方齐射而来,和尚挥动禅杖一一躲过,但血流不止体力不支,渐渐力气不足,小腿腰间又中了几箭,鏖战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支撑不住,万箭穿心而死。和尚死时怒目圆睁,贺抱云命人将他大卸八块,剁去喂狗。和尚所带的小匣子,贺抱云打开发现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丢在了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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