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鲍利的手稿
在神话中，有一位名叫潘多拉的美貌女子，她从神明的手中得到了一个装饰精美的盒子。神明对她说不要轻易打开这个盒子，否则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然而语焉不详的神明实际是把终结人类的瘟疫放在盒中，试图利用她的好奇心毁灭自己不满意的造物。
这位拥有人类最美好的欲望的女性就此成了错误的示范，囿于规则的人们将她视作不听最高旨意的叛逆者，甚至认为导致上古时代人类苦难的罪魁祸首就是潘多拉。
罗杰特在小时候听过母亲给他讲这段神话故事，并不信奉那位神明的母亲却也对罗杰特说了同样的道理，要他听从长辈的意见，要他顺应其他人的喜好，可当时他听得半懂不懂。现在罗杰特终于明白那只是一种求生的手段，将自己的锋芒藏在旁人见不到的地方，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和灾祸。
但在好奇心的含义上，现在的罗杰特并不认同神话故事的说法。那是一种推动人类进步的力量，而非诱惑人类走向灭亡的恶魔，人类抱着对未知世界的热情和探索的欲望走遍了全世界，在各个大陆上发展自己的文明，才得以发掘出魔法的奥秘，乃至今天炼金术的兴起，都是从一个“为什么”开始的。
这其中的道理显而易见，好奇心本身并没有错，而它能将人们指引向怎样的结果，完全取决于人们对那个激起兴趣的事物抱有怎样的态度。潘多拉至死不渝地相信着她的神明，认为神明不会将带来厄运的东西赐给祂深爱的凡人，因而她成了神明展现威能并奴役人类的牺牲品。
与此相反，探索自然的人类敬畏着自然的伟力，也提防着自然对他们的威胁，于是人类成了自然的宠儿，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学习着其他物种的优点，又以更快的速度在这个世界上开枝散叶。
罗杰特把法扬斯院长给他的纸袋放在桌子上，深呼吸了几次调整好心态，带着对法扬斯院长一半信任一半怀疑的态度，把袋子的封条拆掉，从里面拽出一沓整齐的纸张。
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鲍利·伍尔福德，关于炼成阵结构的优化与精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了眼眶，罗杰特用胳膊胡乱擦了一把，翻开了手稿的第一页。
这份手稿看起来像是一篇论文，然而实际上它是倾注了鲍利大量心血的实验记录，每一个阵图都经过了几十次上百次的优化，才终于达到了现在的效果。罗杰特在其中甚至找到了“第八十八号切割”和“第八十九号束缚”的阵图，可是它们在这份手稿中也与罗杰特所学的存在差异。
手稿上并没有写上具体的时间，而且从第一页到第二十三页，总共只记载了十个新的炼成阵，而如果按照鲍利的编号方式，他曾经规划的阵图数量应该有近一百个之多。这也就是说法扬斯院长送给罗杰特的手稿并非是全部，仍然还有舅舅留存的部分手稿在其他的地方，甚至在其他人的手中。
这让罗杰特激动的心情瞬间消退，直感到不寒而栗。在看完这些手稿之后，他猛然意识到院长已经从某些事件中看出了自己并没有努力隐藏的秘密，而更惊人的是院长早在十年前就知道了快速画法的事情，他不但看到过那些超越了现有理论体系的阵图，而且还有极大的可能是与舅舅熟识的。
舅舅从未和他讲过回到白蜡镇之前的经历，父母也没有回答过罗杰特关于这件事的问题，只是他们一家人平时的生活都极其低调，舅舅甚至只会在夏秋两季山上积雪消融的时候，到山间的小木屋里教他这些关于阵图的知识。
从始至终，关于这套快速画法的信息，罗杰特也只是听过鲍利舅舅一次严正的警告。他告诉罗杰特这种画法是不能随便在人前用的，如果被其他人得知了这个秘密，会引来不好的事情。
对于这一点，罗杰特一度认为只要在不熟悉炼金术的佣兵面前用就没有关系，但现在看来快速画法已然成了他身体的本能，不论是开学时的测验，还是炼金熨斗的核心阵图，又或者是那次遭遇史莱姆危机时灵机一动的创新，罗杰特对快速画法产生了不可避免的依赖。
这种依赖如果放在其他的时候或许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比如有些法师在研究中丧失了理智，对奥术产生了成瘾性的反应，但在魔法极其兴盛的时代，这也不是难以启齿的弊病，一些魔瘾症患者甚至可以在自己的法师塔里豢养魔仆和结晶宠物当作充饥的魔力源泉。
然而在纳尔彻斯塔德共和国，这个因为炼金术革命而出现的国家，管理委员会对炼金术的控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就连当年盛极一时的法师议会都没有将一门学科可以发展的空间限定到范围内，更不用说制裁那些敢于突破限制的人了。但是在这里，罗杰特的每一次失手暴露快速画法，都可能面临被委员会抓起来审判的结果，鲁莽的代价也就显得格外惨痛了。
可是院长并没有对罗杰特下黑手，可能是他不愿意对一介学生出手，可能是他对罗杰特和鲍利都是友善的，也可能他当年对鲍利行过不善之举，今日的补偿只是对罗杰特的一次赎罪。
在不了解当年发生过什么之前，罗杰特没办法判断院长这样的举动究竟在表达什么，可是至少现在他们之间没有互相敌对的意义。
手稿中的知识对罗杰特来说很重要，十个新的炼成阵可以丰富他的战斗能力，但想灵活运用它们还需要时间来消化。
傍晚时分，罗杰特喜欢在没事做的时候在校园里散步，凉爽的秋风吹过可以带走很多烦躁的情绪。然而今天运气似乎站在他的对面，一个梳着蓝色披肩发的大号烦躁在步行道上拦住了他。
“你干什么，我最近没犯错啊。”罗杰特已经有点怕奥利维尔了，这家伙老是能找到一些自己有毛病的地方，而他实在应付不过来这种人。
学生会长叉着腰说道：“你是没犯错，但是我觉得你很快就要犯错了。”
“啊？”
“下周是期中考试周，你作为学生会的编外成员，广义上也是我们学生会的一份子，可不许给我们拉低平均分。”
“原来还有期中考试这种东西啊……我都忘了。”
“那可不行，这样肯定会拖我们后腿的！”奥利维尔顿时不乐意了：“我刚从院长那里听说，你还得给学生会完成三项任务才可以抵消处分，那现在就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在期中考试的时候进入硫磺级前十！”
“你闹着玩的吧，这怎么可能啊？”罗杰特虽然不知道其他学徒的成绩如何，但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然在阵图学上他可以说有比较高的水平，但元素学和魔药学都和一张白纸没什么区别，只知道实战而不清楚理论，在书面的考试中不会有帮助。
可奥利维尔对此信心满满：“谁和你开玩笑，这件事关乎学生会的名誉问题，有水银级和盐级的四位前十名学徒给你辅导，你就不用担心啦！”
真的会那么顺利吗？罗杰特看着奥利维尔嘴角的微笑，更担心自己无法预知的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