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后堂
“对了,我回我家,不去客栈。”
姜影向外道:“送小妹回家。”
姜琼燕不解,忍不住问:“你喜欢他?”
姜影没料到小妹会问,怔了一下眼睛浮出暖意:“我们从小长在一起,什么事都一起做,什么责都一起扛。那时候无忧无虑,是最快乐的时候,现在每每不舒服了,都能想起那时候做的一些小事情,很温暖。”
姜琼燕蹙着眉头:“哪怕他现在这么难以理解?”
姜影摸着小妹的脸庞,笑道:“我是活在回忆里的人啊。”
姜琼燕蓦地想到他们之间的另一个人,狐疑:“二姐没有过喜欢的人吗?”
“或许有吧。”姜影的眸子蒙上一层阴影,“他曾经相助齐国,见多识广,有胸怀有魄力,是难得的人才。当初,我一眼看到他,以为他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光芒四射。”
当年齐国遭到进侵,太子忽奉命来救。姜影垂在幕后观君父与其会朝,惊为天人,茶不思饭不想,一心想要亲近。君父也极其欣赏,提出婚事,哪想太子忽一口回绝。姜影娇羞的面容红潮未退,已然没了念想。
可那太子忽,进退有度,从容不迫,对于拒婚之事毫不惭愧,令姜影既爱又恨。
姜影的神情充满神往。
“他只是我最美的梦。”
姜琼燕腹中怅然的呵了一声,道:“可能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吧。得不到的东西,总蒙着一层神圣的光辉。”
姜影惆怅道:“对的。我想他念他,仅此而已。而当我回忆往事的时候,他给我的是一片空白。我的回忆里,都是大哥一点一滴。”
姜琼燕憧憬道:“二姐,如果你嫁的是那个人呢?会不会更好?”
姜影扑哧笑了:“我不缺这个人,也没有这个可能。他现在非常落魄,自身难保,没什么好相比。”
“公子,到了。”邵香在车外呼唤。
姜琼燕扯出笑意:“姐姐好好养伤。”
“去吧。”姜影抚摸自己的左臂,温情笑道。
姜琼燕扑到自己的床上,任性的大叫:“邵香,闭门不见客。”
“公子,你的客人寥寥的,你不闭门,也没人。”邵香一旁浇着冷水。
“二姐什么时候会走啊?”姜琼燕捶着床铺,走了不安,不走难受。
邵香拧着眉头:“公子你不是和君夫人处的不错吗?”
姜琼燕大字型平躺:“不错?其实我也不知道。”
邵香出门接了句口信,回来焉头巴脑的:“公子,三公子数落你了。”
姜琼燕看她表情很委屈:“骂你头上了?”
邵香点头,姜琼燕赶紧哄她:“别在意别在意,咱们最近不出门不惹事。”
晚饭实在不美味。
脑仁疼,姜琼燕打开房门走出,悠然的转将起来。夜很纯粹,空气很凉,世界很安静。还好这是一具很健康的身子。不然处在如此乱世,孱弱会是罪。
姜琼燕从黑暗转到光亮处,微弱的亮光闪烁着传出声音的震动。
“我想可能是太子捣鬼,郑国不会无故挑衅,太子和鲁公夫人的事难说。”
是召忽,发声如人,温润如春。另个人的声音清冽,如泉水叮咚,是管夷吾。
管夷吾道:“六公子自从箭伤之后似乎很不对劲。”
召忽笑道:“她不会牵扯其中。”
“唔?”姜琼燕挑挑眉毛。
管夷吾声音冷肃:“至今并未见她做出格之事。”
这才对嘛。姜琼燕无力的捏捏鼻梁。
“王室兵戈相向之事数不胜数,即便她是三公子的亲妹妹,必要时,自然是要舍弃的。”
好听的声音却说着这般伤人的话。姜琼燕一笑,悠然返回院落。
胜者为王。这乱世,该如何自处?当自强,如何自强?
姜影差人送来了几盒上好的燕脂,姜琼燕失笑的把这些安置在柜中下层,上次的那一盒,还没有开启。
邵香信步跟上院中悠悠转转的公子,叹口气:“公子,咱们又要出门了。”
“啊?去哪?”姜琼燕没有回头,摸着地上小草的新叶子。
邵香娇嗔:“公子,你根本就没有不想出门。”
姜琼燕冲邵香挤眼:“天天窝着多没意思啊,出去一趟多好。说吧,哪的事儿啊,我不是没有人理会吗?”
邵香哼了一声,弯下身子:“是君上召你,家宴。”
姜琼燕张大嘴巴呼吸,家宴不好玩,只有压力,没有放松。
“无知怎么还不来?”齐僖公看着空着的席位,连连发问。
太子的眼光全殿流连,没个定处。
周叔俯身在齐僖公的耳旁问着要不要去催催。
突然一声巨大的声音传进大堂,公孙无知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跑进公宫殿里凄厉的大喊。
太子呵斥。
齐僖公阻下儿子的话,忙走上前,宠溺道:“哎呀,无知啊,你这是怎么了?惊慌失措的?”
“仲父,仲父,”无知哭的满脸是泪:“我父亲薨了。”
众人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全都站起身子。
齐僖公似是不敢相信,声音瞬间苍老:“你,你再说一遍。夷仲年怎么了?”
无知哭的全身肥肉颤动:“父亲薨了,薨了。”
周叔急切的伸手扶住君上,被齐僖公暴戾的甩开,夺门而去。
“我这就去看看夷仲年,快点!”
周叔急忙跟上,殿中其余人等面面相觑。
姜琼燕回了院子,饿得有点过了。
邵香跟随入了公宫,守在外面,也没有填上肚子。
“公子,都这时候了,府里都断了吃的。”邵香安慰公子,“不然就睡吧。”
姜琼燕饿得不行:“伙房有吃的吗?”
邵香皱眉:“公子,天热,庖屋没有存粮啊。”
“邵香。”召忽的声音在没有关上的门外响起。
邵香赶紧迎上去,接过了他手中的布包。
“我知道你们没来得及吃。”召忽轻笑。
姜琼燕饿得小腹微痛,虽是晚了,却突然出口挽留了召忽:“召忽,我们去院里坐一坐吧。”
邵香赶紧把打开的布包塞给公子,姜琼燕分一半给了邵香:“你赶紧吃,别废话。”
布里包的肉饼。
姜琼燕吃的吭哧吭哧。
召忽轻笑:“公子不是一向不叫我的姓名?”
姜琼燕缓口气:“天天老师老师的叫,好像怪怪的,以后在缘斋,称呼召忽为老师,如何?”
“嗯。”召忽温声应答,宠溺的鼻音很是和缓。
“召忽知道今晚的事情吗?”姜琼燕奇道,“我怎么突然这么贪吃?”
召忽露齿一笑:“知道一点,还想让公子给我详细讲讲。公子现在正长身体,当然顿顿要吃的多些。”
一句话点醒姜琼燕。对啊,自己还是发育没有成熟的幼女啊,哦天啊。
殿中发生的事情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姜琼燕寥寥两句讲完,召忽颔首表示明白。
“三哥应该也没有进食吧。”姜琼燕想着公子纠同自己回来时发臭的脸色,忍不住嘁了一声。
召忽仰头看着星空:“三公子恐怕没有胃口。”
姜琼燕随着抬头,满天繁星,闪闪烁烁。
召忽忍笑的对着公子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姜琼燕木然的伸手抹去食物残渣,突然就想到了召忽曾经站在树下,用动作提醒了自己的不雅。他扬着广袖的衣衫,笑的眉眼弯弯。
“公子快休息吧,明天有事情做了。”
仲年侯是君父弟弟,爱之甚切。
清晨的鸟儿叽叽喳喳。姜琼燕懒散的伸伸腰。
“真是隆丧厚葬。”鲁姬讥笑,“棺椁八人抬不动,衣多丰厚,珠宝万千,金玉比比,还有大夫燕儿,你怎么来了?”
“阿媪,我来看望你和纠哥哥。”姜琼燕不过是路过,但一时听得起劲被母亲发现,只能前去拜见。
“哥哥可是有一段没见到小妹了。”公子纠轻轻一笑,很是亲昵。
公子纠对姜琼燕从来都面色冰冷,带有仇恨,姜琼燕一向不敢上前打招呼,这次怎么转性了?想着想着只能腼腆的低下头掩饰。
“纠儿的课程如何啊?”鲁姬放下刚才的话题,端起铜碗。
“师傅才学,儿子自然只能学得七分。”公子纠颔首自谦。
姜琼燕看母慈子孝,咧嘴一笑。虽然这过分的自谦很是好笑,可配着那般恭谨的神情,竟是颇为温暖人心。
鲁姬放下杯子,轻声教导:“你们君父正为你们季父伤心,已找人算了吉时,我们也要操心,入殓出殡办丧,可不能出错,这两天老实一点,别惹乱子,听老师的话。”
“是。”姜琼燕颔首。
抬头的瞬间正看到公子纠盯着自己,那眼神,毫无感情,不该是亲人间的态度。
“琼燕。”一同走出的公子纠声音冷淡。
直呼名?姜琼燕心有疑虑。这个妹妹不是亲生的吧?
公子纠目光凌厉直视妹妹,语气气愤:“没事呆着自己院子里不要出来,省的害人害己。”
说罢甩袖而去。姜琼燕瞠目结舌,这无来由的训斥,实在是,莫名其妙。
姜琼燕看着无数白娟贴于大门,众亲的报丧已经忙完。
“公子,仲年侯今晚入殓,您要戴孝哭丧。”邵香捧着丧服道。
姜琼燕看着那刺目的白色,一阵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