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自由
道格低着头，挥舞着手中的木锄，母亲站在身旁，每当有土坑被刨开时，便小心的从围裙中抓起一小撮麦子，丢到土坑里，再用粗糙的双手抓起泥土，小心点覆盖住土坑。
木质的农具根本没有任何锋利度可言，道格只能通过辛勤的劳动来保证明年能有个好收成。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道格趁机望了眼背着木犁吃力耕耘的父亲，今早父亲依然没能从卡斯老爷那里借到挽马，不得已之下，父亲只能让弟弟掌着犁把，自己则背起破旧的木犁。天时不等人，还有一个月第一场冬雪就会落下，如果不把冬麦子撒下去，来年一家人的口粮就没了着落，卡斯老爷的地租也交不上了。
犁完这一垅，父亲转过身。道格赶紧低下头，以防被严厉的父亲发现自己正在开小差，一旁的母亲一阵轻笑，“累了就去喝口水休息休息。”
道格轻轻摇头，举起锄把再度挥舞起来，年幼的弟弟都咬着牙辛勤劳作，自己可没理由偷懒。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突然响起，夹杂着金属撞击的声音，道格应声望去，却看见一队骑士奔驰在田间道路上，带起一阵阵烟尘。仔细一看，却发现那些人链甲外的白色罩袍上绣着玫瑰的图样，道格不由得痴了，那是隶属于伯爵卫队的骑士老爷们才有的装束，骑士的身份本就让人羡慕不已，更何况还是侍奉着伯爵大人的骑士？
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母亲赶紧低声轻斥了几句，道格这才回过神来，他自嘲一笑，一个农奴出身的小子，有什么资格觊觎骑士老爷的尊容呢？
那些骑士策马直奔庄园而去，最前方的骑士手中似乎举着什么东西，道格很想再多看两眼，但母亲严厉的目光却制止了他，骑士老爷的脾气怪得很，如果不小心触怒了他们，一顿皮鞭还是轻的，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已经不错了。出于恐惧，道格不得不按捺住心里的好奇，规规矩矩的侍弄着脚下的土地。
即便如此，好奇心还是促使道格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虽然他知道这样做是徒劳的，骑士老爷们的一举一动怎么会落到他的耳朵里去？
可能是心里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作祟，道格果然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风声夹杂着呵斥声、怒吼声从庄园内传来，只是离得太远，显得有些不太真切，如同梦呓一般。细微的吵杂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便寂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庄园里连滚带爬跑出了一位衣衫不整的瘦猴青年，道格眼角的余光发现那人正是卡斯老爷狗腿子巴罗。这个坏东西其实跟自己一样都是伯爵大人的农奴，只不过十分擅长阿谀奉承，得了卡斯老爷的赏识，从此翻身农奴把歌唱，竟然反过来欺负自己的同类。
巴罗平日里仗着卡斯老爷的威风，干尽了欺男霸女的勾当。道格还记得，村里老比尔的一对女儿就是被这王八蛋抓了过去，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想起凄惨的老比尔，再见巴罗此刻灰头土脸的样子，道格心中不由得一阵快意。
巴罗一路小跑过来，他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土，小圆帽歪歪挂在头顶，显得极为滑稽。嘴里不停喊着：“都给我听着，骑士老爷让你们过去，说是有事情要公布，都给我快点！
虽然姿态一如往日一般高高在上，但声音中却夹杂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惶，这让道格的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期待，看巴罗这幅样子，显然刚刚到了大霉。只是不知道骑士老爷们究竟干了什么，竟然让巴罗害怕到这种地步。
老实巴交的父亲并没有巴罗的姿态中看出什么门道，迫于巴罗往日的淫威，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朝着巴罗跌跌撞撞的背影鞠了一躬，这才招呼着一家人往庄园里赶去，这可是骑士老爷的命令，哪怕是农活儿再紧张，也必须优先执行。
一家人急冲冲的跑进了庄园里的小广场上，此时这座庄园的大部分农奴都已经聚集在了此处，道格举目望去，突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佝偻身影，他赶紧走了上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嘻嘻道：“老比尔，你也来了？你在这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呢？话说你知道骑士老爷们把我们喊来做什么吗？”
正鬼鬼祟祟的老比尔吓了一跳，回过头才发现是道格这小子，赶紧拉着道格低声道：“你小子，吓死我了，我在找我女儿呢。”
道格心中一黯，老比尔还没忘记他的女儿们呢，他拍着老比尔的肩膀安慰道：“老比尔，别着急，总能找到的，实在不行请骑士老爷帮我们做主。”
“胡闹！骑士老爷能为了你这点小时浪费时间吗？”道格回头一看，却见父亲正快步走过来，低声呵斥道。
老比尔脸色一滞，眼睛的皱纹不由自主的挤在一起，道格父亲见他脸色灰暗，不由得一阵尴尬，慌忙解释道：“老比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还可以去问问巴罗老爷嘛。毕竟人是他带走的”
道格的心中腾起一丝火气，父亲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胆小怕事，巴罗那种东西有什么资格称老爷？只不过面对自己的父亲，他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只能气呼呼的扭过头去，心中却打定主意一定要帮一帮老比尔。
说话间，庄园的其他农奴陆续赶来，见人已经已经差不多到齐了，一位军士打扮的老骑士爬到广场正中央的高台上，冷厉的扫了一眼议论纷纷的农奴。如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刮过，农奴们纷纷低下头不敢言语。
似乎对自己的威信颇为满意，老骑士的脸色缓了缓，抬起手挥了挥，台下肃立戒备的骑士们立刻会意，不一会儿被五花大绑的卡斯老爷便被押了上来，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了一阵议论声，卡斯老爷这是怎么了？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一名爵士！一位贵族！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卡斯老爷像条死狗般被拖上了高台，嘴里犹自不甘的叫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连封地都没有，还好意思自称贵族！如果不是伯爵大人收留你们，你们的下场恐怕连最卑贱的奴隶都不如，你们不但不知感恩，竟然连伯爵大人都敢糊弄！”老骑士一脸鄙夷，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
老骑士懒得理他，扭头望向农奴，抬手虚压，场中立刻一片寂静。他清了清朗声道：“如你们所见，伯爵大人早就颁布了《解放农奴宣言》，这个卡斯不但不执行律令，反而阳奉阴违，不把伯爵大人的命令放在眼里，如今事情败露，伯爵大人命我等来彻查此事！”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农奴们面面相觑，《解放农奴宣言》刚刚颁布的时候，他们还好一阵高兴，以为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最后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雇佣协议签是签了，但是地租不但没有减少，反而由往日收成的三分之一变成了一半。当时他们想要讨个说法，但这个卡斯却告诉他们：“知足吧！你们得到的可是自由！难道不该为此付出代价吗？”
自由，难道就真的这么可望而不可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