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魅如歌1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既然大难不死，那便努力活着，不管什么情况下，人都不应放弃自己的性命，生命是天地间最伟大的恩赐，活着是对生命的尊重。

  这天开始，三人四处漂泊流浪。子夜一边慢慢认知新的环境，一边跟着两个孩童学习他们的话语。

  这是一个叫大岳省的地方，面积极广，数不尽的诸峰，如寂如眠，在群山之间，不仅有云蒸霞蔚中的千岩万壑，更有着苍松翠柏和桃红柳绿的景色。

  虽然风景这边独好，但是耕地却非常稀少，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大部分都是恶地。加之战乱频繁，四处烽火狼烟，百姓流离失所，山贼流寇猖獗，豺狼当道。

  三个十来岁的孩童独自生存是很困难的，尤其是兵荒马乱，粮食匮乏的世道。他们帮人打杂换食，挖野菜，甚至乞讨，也只能勉强生存。

  这个地方的语言学起来比较容易，子夜在短短数天就能做些简单交流。大点的男孩叫小痞子，原本就是个乞丐，对这种生活很是熟悉，算得经验老道，虽然他身体瘦弱，但是子夜发现他机灵异常，人如其名，不仅带有一些痞气还有些狡猾。

  小痞子说他从小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四处流浪，一年前漂泊到一个叫小竹庄的村子，那里的人特别善良，每个人都很照顾他，给予食吃。

  在那里他认识了小女孩妮儿，他们成了最好的玩伴，妮儿总是跟在他后面，而他亦如亲哥一般呵护着妮儿。

  好景不长，半年前，有帮极其凶残的土匪洗劫了小村庄，烧杀抢夺，奸淫掳掠，这伙人每隔几月都会来抢夺一番，经过几次摧残搜刮，小村庄几乎被洗劫得一无所有。

  忍无可忍，村民决定撤走，小痞子也只能跟着流亡，这批一百多人的难民正往碧水城迁移。

  那日半夜，所有人都在休息，突然出现大队人马，不知是何身份。他们举着火把，手拿兵刃，见人便杀。

  难民四散亡命奔逃，却又怎能快过四脚的高头大马。

  小痞子耳目灵敏，发现得早一点点。他急中生智，找来中通的水草管子，在一处茂密的水草掩盖下，拉着妮儿悄悄的潜入了河中。

  子夜既为这两个孩童捏了把汗，同时也感叹小痞子的冷静和聪明。

  诗圣有言：

  白帝城中云出门，白帝城下雨翻盆。

  高江急峡雷霆斗，古木苍藤日月昏。

  戎马不如归马逸，千家今有百家存。

  哀哀寡妇诛求尽，恸哭秋原何处村？

  乱世，最受苦的永远是普通老百姓。有倒是枯草漫天风萧瑟，荒田孤城静无声。

  秋季已经接近尾末，这天，子夜三人来到一农家，农户的茅屋前有一块地，里面种着红薯。子夜偷偷的挖了两个，正想带着小痞子和妮儿开溜，不料小茅屋出来两人，一个花甲老者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孩子们，饿了吧！再挖几个”老者没有责备和谩骂，只有一脸慈祥的微笑。

  小男孩拉了拉老者的衣袖，又望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到：“可是爷爷，我们也没多少食物了，这些红薯可是留着过冬的”

  显然他们的生活状况也并不是很好，子夜既尴尬又惭愧。

  他没再挖红薯，将刚挖的两个红薯放下便要离去。

  可是无论子夜怎么推脱，老人坚持要他把红薯带走，而且还从屋里拿出三个黑面团一并给了他们。

  有天，他们来到一个不知名字的小镇，三人饿了三天没东西吃。饥肠辘辘的子夜，饿由肚中起，恶向胆边生，他跑去白面团铺子买了三个面团，没钱，拿着就跑。

  因为多餐没吃东西，腿脚实在跑不快，而且又是小孩，步伐极小。他被抓住了，那老板腰圆脖子粗，一个巴掌有簸箕那么大，子夜被狠狠地胖揍了一顿。

  但是他把面团子紧紧的护在怀里，任由狂风暴雨般的抽打。那是三人第一次吃白面团，原来是那么好吃。

  秋天悄然而去，冬，枯藤亘野，雪色连天，是一个冰清玉砌的世界。

  晓风残月，星光数点，冰凉的寒风施虐。一场大雪过后，大地变成了银妆素裹的世界。

  这个冬天很冷很冷，小痞子和妮儿先后生病了，风寒发烧。

  为了给他们治病，子夜好几天都在雪地里搜寻草药。造化弄人，两个小跟班好不容易康复了，自己却发烧了。子夜不停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躺下，不然三人就麻烦了。

  但是病来如山倒，在废弃的破屋里，他控制不住自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子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能是一两天，也可能是几日。

  醒来是夜晚，小痞子和妮儿在用灌子烧水。见子夜醒来，妮儿赶紧扶着他“夜哥哥，你饿坏了吧，我们有东西吃，是我们自己挣的，你看”

  随即，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纸团。她慢慢打开，里面是四个冷冰冰的黑面团子。

  “夜哥哥你吃吧，我们吃过了”她只是望了一眼纸里的团子，微微咽了下唾沫便转过头去。

  子夜两世为人，哪能看不出这点小演技，这时小痞子又给他递来热水，子夜喉咙发干，接过热水大喝了几口，而后拿起一个团子，道：“我病刚好不能吃太多，一人吃一个”

  小痞子和妮儿半信半疑，子夜又催促着两人快些吃。

  于是两人不再犹豫，一人拿起一个冷团子，狼吞虎咽，顷刻之间就吃了干净。嘴里包着，两腮鼓鼓的，显然是饿坏了。

  纸里还有一个，妮儿快速拿起来分成两半，一半给子夜，一半给了小痞子，道：“我个子小已经吃饱了，你们快要是大人了，要多吃东西，子夜哥哥睡了几天要多吃些。我们今天去给饭店洗碗，那里好多好多碗，都是我不好，我一时着急打碎了一个，痞子哥哥帮我背锅了，那老板好凶，痞子哥挨了好多鞭子，都出血了，所以痞子哥哥你也要多吃些”说完，她倒起火上的热水大口喝着。

  两个瘦弱的小孩，在天寒地冻的雪天洗了一天的碗，子夜看着他们的双手，都是红红的，肿得似萝卜。

  风雪交加，走走停停，他们熬过了寒冷的冬天，那段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里，子夜常常要挖些野菜和草根充饥。

  三个无依无靠的孤儿相依为命，子夜凭借着两世为人的经历和成人的智慧，躲避了无数危险，挺过了寒冷和饥饿，让三个十岁左右孩童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接近半年的颠沛流离，他还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叫什么，可能也没名字，世界就是世界。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知识改变命运，先人、老师的教诲和循循善诱子夜不曾忘记。经过不懈努力，子夜基本已经掌握了这世界的语言，而且还会写不少字。

  这些日子里，子夜见识了什么叫烽火乱世：举着屠刀的山贼和土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士策马奔腾，铁枪凌凌。

  夜晚人影绰绰，鸡犬狗吠。

  春天，大雪消融，山野尽显葱绿本色，百花齐放，万物复苏。道路畅通了，子夜便想去山里猎些兔子什么的。于是三人就沿着常有人行的山路进发，刚到矮山的半山腰，突然听见有动物大声吼叫。

  寻声而去，在一块开阔的空地上，一头野猪差不多有一头黄牛那么大，长硬的背脊鬃被层层覆盖，脖颈之处正竖直而立，它正处于狂暴之中，四蹄奔跑如飞，所过之处飞沙走石。

  一只鬣狗动作迅速，不停的来回闪躲野猪的冲撞，尖长的獠牙不时在野猪身上留下伤痕。过了没多久，野猪越发的急躁起来，它以最快的速度朝鬣狗疯狂冲击过去，但鬣狗却能高高跳起避开了，一块几百斤的大石被野猪撞飞出去，此后野猪的动作就缓慢了下来，显然是受了伤。

  结局已定，野猪最终死在了撕咬之下，鬣狗大口的吞咽着新鲜的血肉，然而，它并没有发现，一条手臂粗的青蛇正悄然靠近。

  远处大石头后面的三人心惊肉跳，大山里的动物太生猛了！他们撒腿狂奔，一口气跑出了山林。从那以后，三人再也不敢随便进入荒山野岭。

  这个春天子夜永生难忘，那天，他们路经一处废墟，残垣断壁，尘土堆积，看不到完整的建筑，只有一尊大石雕像还耸立着，只是经过时间洗礼石像已经模糊了。

  雕像前有一老者竟脚踏白色祥云傲立虚空，飘渺似仙，也看不太清面相，其四周电闪雷鸣，光芒缠绕。老者每一次呼吸都伴着白色云雾吞天吐地，头顶更有五色神霞冲天。

  老者似乎感觉到了三人的到来，突然间，光芒尽去，神辉消失，四野寂无声息，天地静止，唯有老者白发白须在无风自动。

  老者伸手，一片霞光将大石像笼罩其中，只是眨眼，百丈巨石竟去无踪影。

  “这……是障眼魔术还是魔法？更像是天地伟力、神仙法术”子夜心中骇浪滔天，惶惶失魂。

  三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有丝毫动作，连呼吸都快停止。

  不知道那老者是怎么消失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直到很久，三人才敢大声的喘着粗气。

  子夜脑袋嗡嗡炸响，已不知这是一方怎样的天地，竟如神话小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