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灵儿

  -------------------------------------------

  呜呼！

  送尔长风，千里行来，弱弱我心，盼彼无伤。

  送尔长歌，荏苒听来，弱弱我傾，慕彼无忧。

  送尔长天，空舸凫来，弱弱我手，抚彼无求。

  送尔长情，碧海潮来，弱弱我泪，感彼无私。

  -------------------------------------------

  于一处，似海底宫殿内，青灵儿负手而立，微笑做歌。

  歌声落，其他四人也渐次醒转，似从定中出离，闻歌点头，会心一笑。

  会心者，乃歌中所咏，实为五人合力于一处时所见：

  混战的众修，被水墙吞没，送出千里之外。水墙胡乱搅动时空，当人们从远处浮出水面时，尚不知感觉中的一瞬，已是个把时辰之后。而那飞舟，则暂时陷入一种无力求鱼的状态。群蟹再潮，其情可感。

  歌罢，众人环视四周并头顶，所见之处似有游鱼来往，鱼身或大或小形状各异，却都是各色灵光构成，并无实体。

  放出神识，也是相同感受，看来此地不是现实的空间，只像一枚海中的气泡，内里无水，外面似乎是水环绕，却不是在瀚海深处的水中。

  对面无声无息，凭空现出一只大蟹，这便是方才大战中的那一只。

  大蟹人立而起，继而举钳俯身，似向众人一拜，众人躬身还礼。

  这大蟹的修为，少说也相当于修士中的还虚层次，甚至更高。但是它不化形，也不混进人群中，只是在这空无一物的水泡里，默默度过了不知多少年头。

  大蟹不懂客套，下一个动作就是将两只大钳相对，横在面前。同时，水泡内景致一变，甚至连周围水泡外无尽的空间，都变换了场景。

  一幕一幕，如电影一般流淌，但是没有解说，前后也不一定连贯，这些尽是大蟹的记忆——它是要告诉青灵儿等人，自己一族坚守多年的秘密。

  场景变换，众人如身临其境——

  天地崩，黑云遮天，雷电如长蛇一般，在如黑幕般的天空里游走闪现。飞禽漫空，巨兽奔嚎，或战于天地之间，或三两坠下尘埃。地面上火海四溢，巨兽的尸体落入其中，便冒着青烟消失不见。

  更有仙道凌空，或战或走；长队冲天而去，殿后者如飞蛾扑火，与追来的同归于尽，落入无尽的火海。宝光如微末之萤火，出手便淹没在无尽的天地大幕之中，难放光华。

  火海四溢而去，大地露出狰狞的裂痕。“轰隆隆——”裂痕脆生生推开两侧的大地，洪水从天边而来，填满了裂痕，淹没了山脉。

  俱寂，四野遗留下回天无力的普通人，他们或举族躲避于高山，或被水火困在漂浮的岛屿。

  一时间哀嚎遍野，却有一种声音，虽然不高，却坚韧不屈，回荡久久不散：

  “天地玄黄人出寅，圣皇神巫体天心。生逢苦劫不求生，但洒英魂做甘霖……”。

  各种国家、族群的神官、祭司、巫师们将最后的力量释放，抛却世俗之分别，咏唱出灵魂的颂歌，不想歌声竟然渐渐共鸣起来，在天地之间形成一股动人的潮涌。

  大蟹不懂人语，只是忠实地将记录下的影像和声音的信息再现出来。身临其中的五人也感受到那悲壮的共鸣，神情不由地肃穆起来。

  场景忽然转亮，一团柔和的亮光凭空扩散出来，一尊巨大的女神，长发飘飘，跃然其中。女神将一汪碧水向天扬起，回身高举神剑大喝：“龟灵何在！”

  此时众人的视角注视着女神并开始渐渐上升靠近，女神也望向这一方，神情肃穆，眼角滴泪。

  众人的视角里感到自己正在朝女神点头，亦或是叩首，一、二、三，三下之后，女神一剑劈来，众人见到自己的四肢离开身体，四散而去，奔向天边便消失了。

  又一次叩首，眼见大地的震颤和撕裂之势开始减弱，直到停止，影像里的视角一黑，众人感觉黑过之后，似乎世界正在加速上升，亦或是自身正在从半空跌落。

  再一次，观察的视角睁开眼睛，便是如同众人初到此处的所见一般，四下里灵光汇成的游鱼，往来游弋。

  眼前一转，此时众人看到海面之上，低头观察，发现正站在一处血红的岛屿上。四下尽皆是水，唯有这岛屿，孤零零一块。

  好多大小海蟹，正在岛上忙碌。忙的是将自己的唾液涂抹到海岛的血红地面上。

  不对！这那里是血红色的海岛，明明是一截露出水面的断肢。这便是之前被那女神斩下的四肢。

  “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青灵儿脑中浮现出这几句话，乃是描述“女娲补天”的一段古文，此景多少有些相似，教人无法不作此联想。然而青灵儿诵出这段文字，其他人则表示没听说过。

  经过青灵儿的一番普及，众人也都陷入深深地思考。

  画面还在继续，经历了不知多久的，血红的岛屿开始变得漆黑，如一块真正的海中巨石一般。

  断肢的血止住了，蟹潮便开始每隔一段时间来此祭拜，他们拜的是这只被断去的龟足。而这些蟹的祖先，竟是那只奉献了四足的大龟，也就是这段影像的最先记录者。龟灵不散，衍生出新的族群——望礁蟹。而这些蟹之间，代代相传，保留了能够说明历史的重要影像记忆，若不是青灵儿等人的用心异于众人，恐怕这一秘密会像一海的虾蟹一般，永远被人们忽视。

  影像继续流转，直到结束，众人在这些无言的记忆中，大概知道了这西北望海岛的真实由来，那是一条被涌来稳固天地的神龟足，而这些海蟹，却是那龟灵留下的后代，十年一潮，是对祖先的祭拜。

  但是清楚了一件事，又冒出更多疑问——那场天地之间得巨变是怎么回事？那女神斩了龟足，此间仅有一条，其他三条又在何处？既然此处有龟足，有蟹潮，那其他三处又是什么景象？那女神又是何方神圣？难道是传说中的女娲娘娘，毕竟大家知道的类似的传说只有女娲补天。之前遇到的凤雏大战大肥蛇，难道是那场灾中难留下的生灵？

  ……

  事多难驻心，一时无解，众人也就暂且将之抛却脑后。大蟹见众人回过神来，张嘴一喷，飞出五颗玄色圆珠，每个人面前稳稳停住一枚。大蟹的一只大钳向前伸了几伸，像在劝众人收下。

  大蟹相赠，必是至宝，恭敬不如从命。几人纷纷伸手，接过圆珠，用神识扫过几次，果然是好宝贝，竟是万年的妖丹，如果判断地不错，此丹应该是龟灵后代，甚至是龟灵本身修行的产物。

  四人将妖丹收入玉盒，刚要收好，却感受到青灵儿所在位置传来一股巨大波动。

  果然不出所料，青灵儿动念之处，刚要收起这颗妖丹，留作今后炼宝或是送人。蓝烟却不受控制地动了，迅速将妖丹吸入青灵儿口中，如之前一般，在青灵儿体内转过几个周天，妖丹便消失不见，而青灵儿却感受到浑身似乎如金石一般，寻常的刀兵法宝好像都很难伤到自己。

  同时，她的脑海里多出一串信息，大概是关于这枚妖丹的来历。果然如众人推测，此丹是那龟灵体内产生，但是却不止一枚。那龟灵于数万年前整日龟息于大洋之底，集玄水精华，孕育出一枚高品质的妖丹，此丹在龟灵的温养之下，日渐升级，品质极佳。后来也许因为四足分四处，龟灵也将内丹分为三十六粒，大概是将它们分别带往四个地方，守护四足所化定界之天柱去了。

  而这几枚丹，只是其三十六份中的一份。不过即使如此，万年前就成就齐天的巨大龟灵的内丹，品质与凤雏送给青灵儿的内丹不相上下，青灵儿从此，周身的防御又得到巨大的强化，恐怕寻常的刀剑宝物，都无法轻易伤其根本。

  青灵儿周身的反应消失，撅着嘴望向四人手里的内丹，眼中流露出眼巴巴的羡慕。

  四人赶紧收好内丹，谢过大蟹。青灵儿也收拾了神情，严肃地对大蟹施了一礼。不管大蟹能不能明白，拿了这么好的东西，谢过人家总来心安。

  大蟹冷不防又将一道灵光分成五分，打入五人前额，自身便消失不见。

  五人消化了信息，不觉泪流满面，但大蟹一族的使命使然，万年中不知经历了多少代，却始终坚定不移，十年一朝。而近日，更要举族化成灵光，献祭此岛。恐怕万年封印松动，那影像中的事情，又要再次降临这片大地。

  劝阻是不可能了，人家的生，就是为了此刻的献祭。这献祭也许不等同于死，只是另一种形式的重生。

  好吧，五人顺着大蟹留下的信息指引，一跃而起，竟然站立在西北望岛的正上方。对面是大蟹凌空而拜，滚滚的灵气在其周身翻滚，其晶化了的一身铠甲，也开始慢慢灵气化。海面上，海蟹如雨，却倒灌如柱，直奔大蟹周围涌来，一个个化成一团团紫色灵气，渐渐地，半空里积累起一片紫云。

  青灵儿胸中似有一种冲动，难以压抑，便一步迈出，立在紫云之上。

  云中金色闪电游走，紫气翻滚。岛上散去的人群又慢慢聚起来，但是碍于之前的事件，却没人敢上来感受一下这片紫云。其中包括早已回到岛上的吕秋霜，她倒是从一开始就对这些海蟹没有兴趣，此时正饶有兴致地观望着青灵儿等人的行动，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似在内心犹豫不决。

  青灵儿看在眼里，却无暇多想。

  那股冲动之下，青灵儿只将体内氤氲之力极力释放，氤氲之气一触紫云，迅速与之融为一体。紫云中的信息立即涌来，尽是无限的欢喜与决绝。青灵儿渐渐按捺住自己的内心，慢慢将自身的节奏调和，融入紫云。

  云中电光游走，云团暗涌，青灵儿感受到这股脉动，精神力在不知不觉中又一次升华。其实之前的两次体验中，也使得参与其中的几人，都得到不少好处，只是此间事情尚未平息，众人还未及发现其中的好处。

  终于，海天之间，没有一只蟹，只剩下这一片兴奋的紫云。青灵儿胸中也似火烧，似乎炼化掉的龟灵内丹，尚有难以消化之物质，唯有呼将出来，才得舒缓。

  于是，一声巨吼如牛，一道巨大龟影融入紫云，云团滚动，现出龟灵之形，一头扎入海中，撞向西北望。

  岛上一阵剧烈抖动，所有暴露在外的灵石法宝，一时间顿时光华，变成废铜烂铁残渣。整个岛屿发出一声低吼，海水向八方排开，短暂地露出一根笔直的海柱——这正是西北望岛的真容，一根大龟的巨足。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其外早已附上不知多少层海中生物的尸身和矿物等，外观已跟寻常礁石无异，由此，即使是诸多修士常年往来于此，也没有任何人对此产生过怀疑。

  这次事件之后，亦是如此，没有人怀疑，只当是蟹朝感受到巨大的威胁，集体自杀。倒是有人转而关心起“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问题，这样也好，大家有点防备。

  但是青灵儿几次如海神一般大显神威，却以“紫云老祖”之名，传遍修真界，又是一个找不着正主的传说。

  “挺好玩的嘛，传去吧！”这是青灵儿后来听到这个传说时的表态。

  之所以能传出这个传说，是因为青灵儿来得默默无闻，走的高贵冷艳，并没有给人了解她的机会。

  龟灵带着紫云献祭了西北望，倒灌的海水将断肢的创面冲洗了一回。

  青灵儿立在空中，收回全身的氤氲之气。她觉得下去被人围住也无甚意思，于是传声给仙禽宗众人和吕秋霜，通知他们去岛外东方百里处汇合，她以蟹族留给她的最后力量，将众人传送到北凉大雪山下，不必坐船了。

  青灵儿只是因为对蟹族的举动，不分种族地关切，从而产生了共鸣，融入其朝拜的精神之海中。正当她感受着那样的力量，渐入一种境界之时，莲子和夏悦灵关切地探出他们的神识。莲子早就有与青灵儿通感的经历，于是理所当然地也融入到其中，而夏悦灵也能自然融进来，倒是出乎青灵儿的意料。

  于是三人连成一体，并与蟹群的精神相连，进入一种莫可名状的美妙境界，感受到大海的力量在洗礼自身，大海，似乎要成为自己的力量。其实这一切，都是借由无数的海蟹集体的力量做到的，大海无声无息，现在还真不能成为她们的力量，但是以后未必不可以。于是借由与蟹群共鸣的力量，夏悦灵控制的浮冰便与附近的海水混成一片，变得固若金汤。

  之后青灵儿等人的种种神迹，都是借由蟹群的力量所施放，并不是她自身的力量，她们在其中，顶多起到引导的作用，毕竟整个蟹群虽然灵力可观，但是灵智有限，青灵儿等人恰好成为了他们的灵智。

  最后，直到他们一行人瞬间出现在北凉大雪山脚下，这股力量才完全离开了他们的身心。

  踏上陆地，五个人几乎同时一个踉跄——脱力的感觉真是无奈，那种神力加身的滋味，真是让人迷恋。于是几人相互提醒，莫被力量蒙昧了本心，便随着吕秋霜等人，一步步迈向大雪山深处的凝霜阁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