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tfboys北城南笙

报错
关灯
护眼
因为你,我相信了这个世界的美好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你只要想起他,心里就会开满花。

  ?十七岁那年我遇见了你,就像陷入困境极度绝望的信徒遇见了天使。

  那年我出水痘了。

  脸上的包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脸原本就又瘦又黄,现在更是鬼都能被我吓回去。

  我怕传染给别人,躲在屋里不敢出去,姨妈一脚把门踹开,让我抱着同样出水痘的梁伟书去街口排队看义诊。义诊的是省城最大的医院组织。

  队伍排得很长,人们看到了我和梁伟书脸上的包,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那俩小孩是谁呀?脸上那是出水痘了还是什么病?”

  “那是梁家的大妞和小儿吧?不知道是什么,挺瘆人的。”

  “真可怜,爸妈走了,又摊上了那样的姨妈。”

  终于轮到我了,我紧紧抱着因为不舒服而扭动的梁伟书,试图让他安静些。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你,有一张年轻的脸,眉清目秀,眼神温润而柔和:“小妹妹,你的家里人呢?”

  我在你温雅又迷人的微笑中失神失声,只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也走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回答你:“我就是我的家里人,这是我弟弟,请帮他看看,他一直在发烧。”

  简易的帐篷里,你亲自给梁伟书打针,你的手干净修长,又灵活有力,而且十分温柔。梁伟书痛得挣扎吼叫的时候,你轻轻地说着话安抚他。

  你的声音敦厚而温暖,我忽然觉得眼角发酸。

  在我的父母因为一场意外双双去世之后,在姨妈带着姨父、表妹、表弟住进我们家之后,我已经有整整两年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了。

  “你也出水痘了,你也需要用药。你叫什么名字?”

  “梁雅书。”

  “我叫王俊凯。”

  “十七岁才出水痘是不多见。但确定是出水痘了。

  “饮食清淡些,配合药物,很快会好。

  “结痂的时候要等它自然脱落,要有耐心,别动手揭开,会留疤痕的。

  “自己生病很辛苦,还要照顾弟弟。你要加油。”

  你的话很简短,声线敦厚,似能传?去最悠远的地方,然后又慢慢地传了回来。

  你走后许久,我的脑海里依然回荡着你说这几句话的声音。

  仿佛姨父的冷漠,姨妈的粗暴,表妹表弟的欺侮都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要有耐心,伤口总会好。

  要有耐心,我总会慢慢长大。

  要有耐心,总有一天我能保护梁伟书,保护我的家。

  水痘终于结了痂,梁伟书粉嫩的小脸蛋终于恢复了原来可爱的样子。我大概因为年纪大些,对药物反应也慢些,结痂也慢些。

  收到你的第一笔汇款的那天,我过得惊心动魄。

  半夜里,喝醉了的姨父开始撒酒疯,差点儿砸碎了我屋子里那扇脆弱的门,我抱着半醒惊哭的梁伟书,不知如何是好。手里紧紧握着一支铅笔,想着如果有什么意外,便将它插进对方的眼睛里。

  我在姨妈的骂声里挨到了天亮,逃跑似的带着梁伟书去上学。

  快放学的时候,我内心依旧惊惶,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

  想到姨父阴冷恶毒的眼睛,我还是怕。

  “梁雅书!你的信!”

  直到我收到你的第一封信,还有第一笔,救命的钱。

  梁雅书,你好。

  我领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分一半给你。要继续努力读书哦。

  你没有留下地址,只有签名与日期。

  我手指轻轻抚过你的名字,想象你写这封简短的信时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为何想到要帮助我,大概是因为当时去就诊的人全都在议论姨妈霸占了我们家,还虐待我们姐弟的事情,而你恰巧听到了吧。

  大概是,上帝终于看到了我的艰难。大概是逝去的父母也不再忍心,所以,拜托你作为天使降临。

  钱是两千块。

  我用这笔钱,让梁伟书上了幼儿园。剩下的存了起来。

  请律师需要很多钱,我要把我的家要回来。

  那一年,世界上最好听的话叫作:梁雅书,你的信。

  每当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就会安定下来。

  你的信总是很简短。

  梁雅书,还好吗?加油。

  梁雅书,今天我第一次跟进大型手术,手术成功。你也加油。

  梁雅书,新年快乐。

  梁雅书,你好吗?我有点儿不好。今天送走了我的手术生涯里第一名未能抢救过来的患者。真正的坚强是擦干眼泪后面对以后的生活。与你共勉。

  梁雅书,花开了。春天快乐!

  你的信,和代表着你一半工资的汇款单,是茫茫大海中的灯塔,是浩渺汪洋里的浮木,是枯寂黑暗中唯一的花火。

  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我做了一件特别特别心狠的事情。

  有一天晚上,再次喝醉酒的姨父大力地踢开我房门的时候,我用铅笔刀刺伤了他的胳膊,然后背着梁伟书带着一身的伤去了派出所报案。

  人们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有同情,有怜悯,有厌恶。

  我不怕。

  在民警与法院的监督下,姨妈一家恶毒地咒骂着我,交出房产证离开了我们家。

  那天我关上大门,将人们的议论纷纷隔在门外后,连走回椅子上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么瘫倒在地上,紧紧抱着梁伟书,流出了父母去世后的第一行眼泪。

  那天晚上,我楼上楼下、屋里屋外地换了锁,拔掉了电话线,把所有的灯都打开。

  隔着门拒绝了姨父的蛮横叫嚣与姨妈的假意讨好。

  姨妈的报复是彻底毁了我的名声。

  “我老公是本分的人,怎么会对那样的丫头片子下手?别看她年纪不大,心眼可不小。”

  “三年前,我姐姐、姐夫死的时候外甥才两岁,我要是虐待他们,他们现在能长大吗?”

  “你们就帮她说话吧。那丫头心狠,就是个白眼狼。”

  “她要是个好惹的,能差点儿把她姨父的胳膊都给扎废了吗?”

  我在这些流言里被指指点点,也因此申请到了贫困补助,免费上了高中。

  我好想也给你写些什么,每次提起笔,我便又换成了功课。

  我觉得自己要足够努力,才有给你写些什么的资格。

  因为,偶尔在书里看到关于爱情的只言片语,我的心都会咯噔一下,想起了你。

  我每天早上把梁伟书送到幼儿园后再去上学,下午的时候请假一节课去接他回家。

  高中的功课很难,我中学缺课太多基础不好,又常常要请假,所以要跟上大家,就显得特别艰难。

  你的信长了很多,讲了一些学习的技巧,还寄来了你高中三年的课堂笔记。足有半米高的一摞笔记本。

  你在信里说,要考上医科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只要足够勤奋,总不至于被功课难倒。

  除了睡觉的时候,我连给梁伟书讲睡前故事的时候都在背功课。

  我很勤奋了。

  但是,我知道我离医科大的距离就像月亮与太阳的距离那般遥远。

  在连老师都不怎么勤奋的三流高中里,我即使考了一个全校第一,也比不上省城重点高中里的一名普通学生。

  更何况,我能考第一只是因为我自学了你那些课堂笔记。

  你的笔记很有趣。

  高一的时候,你的字横平竖直只能算整洁,空白处偶尔还加了漫画小人的批注。到高三的时候,字便显得圆润刚劲,笔风有力,空白处的批注也不再是漫画,而是一两个字的点睛。

  读你的课堂笔记,就像读一个少年慢慢成长完美的过程。

  我偶尔走神,想象你在写下这些笔记时的样子,好看的眉会扬起吗?唇角有没有因为公式的艰涩而抿紧?

  我很想去看你一眼,只看一眼就好。

  但小镇离省城有两百公里,用你的薪水生活,用你的薪水供梁伟书上学,再用你的薪水去满足自己的少女心,是不是太无耻?

  我有无数蠢蠢欲动的心思,却没有拼命放肆的本事。

  十九岁那年的夏天,我又做了一件被人指责的大事。

  我要把房子卖掉。

  那是临街祖宅,是祖父母留给我们父母的地,是父母努力奋斗才盖起来的房子,是我和弟弟的家。

  姨妈首先跳出来骂我不肖,又煽动那些在我们姐弟落难时从不曾帮助的远房祖辈,骂我趁弟弟不懂事卖掉梁家的祖产。

  一大堆人围在我家门前,要帮我们开“家庭会议”。

  喧闹与推搡中,六岁的梁伟书忽然哇哇大叫,疯狂地哭叫起来,他扑向离他最近的姨妈张口就咬,咬得姨妈的手臂出了血,自己挨了耳光都不肯放开。我冲过去紧紧地抱着他,他转而咬向了我的手。

  也许是姨妈肥白手臂上那个血淋淋的齿印终于提醒了人们,梁伟书其实并不是一个思维正常的孩子。

  他有轻微自闭症,受刺激时会攻击人。尽管在我的照看下他一直好好的,但是并不妨碍在别人的思维里他是一个疯子。

  人们在惊惧中慢慢地散开了,为了一间房子,接收一个随时会攻击人的疯孩子,谁也没有这么无私。

  离开小镇的时候,我和梁伟书一人一个行李箱。我的行李箱里装着一所普通医科大学护理系的录取通知,

  梁伟书的行李箱里装着你寄给我的高中课堂笔记。过去三年,我每晚背着那些笔记哄他入睡,他常常安静地翻看它们,从不吵闹。

  王俊凯,抱歉,你已成为我与梁伟书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存在。

  从长途汽车上下来,双脚踏上这座有你的城市的土地的时候,我的内心充满了对未知的忐忑不安。

  房子被人刻意压价,只卖了三十万。

  我先在学校附近的旧小区里花了二十万买了一间小小的房子。

  第一个晚上,我打扫到半夜,把旧报纸铺在地上,垫上被子,告诉梁伟书,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他没有说话,从行李箱里掏出你的笔记,让我给他读。

  我关上灯,一条一条地给他背化学元素方程式,直到他入睡,直到自己也融入了这座城市的黑夜里。

  来这城市的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去医院,挂了胸外科王俊凯医生的号。

  13号,梁雅书。

  听到护士叫号的时候,我的心脏腾地乱了好几拍,拉着梁伟书的手陡地攥紧,梁伟书感觉到了痛,瞪大眼睛看着我。

  推开门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在推开一座山。

  中间的山山水水,艰难险阻,一瞬间从我的脑海里划过,仿佛已经过了生生世世,又仿佛,才刚刚开始。

  “王医生,你好。”

  我急急地问好,并且看也不看就按着梁伟书的头与我一起向座位深鞠躬的样子,一样很可笑吧?

  我听到你呵的一声轻笑,就响在我的左边,然后听到了哗哗的水声。

  你在洗手,并没有坐在座位上。

  我抬起头,困窘地看着眉宇眼角都是温和的你,你的身形似有清减,但挺拔依旧。

  有什么东西,像一把刀,再次将你的侧影,刻在了我的心上。

  “梁雅书?”你看了看挂号单,又看了看我,再看了看安静地站在我旁边的梁伟书,然后有些疑惑是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连接上了你的声带,跟着它在战栗:“嗯……呀……是……是我……王医生。”

  我结结巴巴,几乎窘迫得想哭泣。

  这两年,我一定变了许多吧?从不谙世事、胆小怯弱的小女孩,变成了状告姨妈一家卖掉父母留下的祖产的狠辣姑娘。

  自卑像洪水一样弥漫过来,这样复杂的一个我,如何面对每月肯分一半薪水给只见过一面的陌生姐弟的单纯的你。

  “我考上了大学,我卖了房子有了钱,你以后不用再给我们寄钱了,过去一直谢谢你的照顾,再见。”

  我说出这句长长的话有用了十秒钟的时间吗?

  大概没有吧。

  因为我拉着梁伟书跑到楼下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十二分三十九秒。护士叫号的时候,是十点十分十五秒。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拉着梁伟书跑出大门的时候,好像听到楼上的窗户打开,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胸外科就在三楼,也许是你在叫我,但我没敢回头。

  人生真的很神奇,我遇到你,就似一直独自在漆黑的夜里行走,前方忽然有路灯亮起。怕惊扰不敢太靠近,但是不管做什么,都忽然有了力气。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