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武纪

  “你为什么要救我？”楚不凡刚刚将女孩方向，还没开口，那女孩便盯着他问道。

  救人也要找理由？楚不凡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你为什么要轻生？”

  那女孩似乎被这一问触碰到了内心深处的柔软，神情一滞，眸光瞬间变得暗淡起来，全然没有一丝精神。

  为什么？

  这个问题她早已想过了无数遍，也曾无数次犹豫过，可是，她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如果可以，谁还会去选择一条没有回路的人生？

  楚不凡时刻注意着女孩的表情，似乎穿过了荏苒岁月，看到了过去某个熟悉的影子。

  他这时近看，才发现女孩的脸色特别苍白，白得柔弱，白得没有一丝生气，似是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楚不凡虽然不懂医学，但是因为学武的原因，多少会了解一些。武者练武，难免会有伤筋动骨的时候，懂得一些伤病以及处理方法，也是为了以防不测，更何况……

  他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腕，感受到女孩体内经脉的情况，不由大吃一惊，“怎么会……”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妈妈带着我找了许多家医院，花光了积蓄，也没能治好我的病。”女孩幽幽低诉着，一想起这些，她便不禁悲伤起来。

  “因为我的病，爸爸走了，妈妈头发都要白了，我真的……真的……”说着说着，她竟然流下了眼泪。

  大概是受到女孩情绪的影响，楚不凡听得内心一阵紧一阵酸，若有所触。

  一会儿后，楚不凡才问道：“这是什么病？”

  女孩摇头，擦着脸颊上的泪珠，道：“我也不知道，医生们都说，这不是病，因此也治不得。”

  不是病？楚不凡若有所思，想到女孩经脉中的情况，又觉得恍然，天下哪有如此怪异的病，能让人的体内毫无生气？

  据武学鼻祖天道子所言，人生在世，无论是否练武，是否修炼内功，人的经脉都会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运转，称之为“息”，生命不止，息运不停，一般人无法感受到“息”的存在，但是修炼过内功的人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人们不知道“息”是什么，只知道它和生命有关，即使是以当今发达的医学和科学，也无法解释息之为何物。不过有一些可以知道的是，所谓的龟息功，便是通过一定的方法强行闭息，使息变得极其微弱，难以察觉，人由此进入假死状态。

  然而，眼前这个女孩，她并没有施展任何与龟息功相似的功法，她甚至都可能不懂武功，更何况她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楚不凡却没有在她体内感受到丝毫的“息”，就如同具个死尸，毫无生机。

  这种现象如果归咎于病，楚不凡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病可以让人毫无生机却又不死。

  “你从小就这样吗？”楚不凡再一次问起来，并不是他没有听到女孩的话，而是他想进一步确认。

  女孩点了点头，“从我记事起就是这样了，而且，似乎身体越来越差了。”

  楚不凡心想：“或许她的身体就是因为这息引起的？”

  他记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关于息的描写，似乎武者体内的真气便是由息演化诞生的，他转念一想，便道：“我给你运气试试，或许有什么效果！”

  不料女孩不住摇头，“没用的，妈妈带我求了许多江湖上内功高强的高手，很多人都试过了。”

  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试上一试的楚不凡停下了手，叹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实在没什么办法。

  看着女孩苍白的脸色，似随时掉线的风筝，生命脆弱得可怕。

  轻生？她是到了何种绝望才会做出这种决定？

  想到这些，他感到莫名的难受，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对于一个病患者对生的渴望是有多重了，她必然是承受了许多常人无法承受的压力和煎熬，才会对这个世界做出决别。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因为他明白她的心是有多绝望！

  “自我懂事开始，我的身体就一直很弱，特别是年幼的时候，三天两头就会患上一些不大不小的病，我记得小时候家里还是很富裕的，也正是因为我的病，妈妈不仅要分心照顾我，还要经常带着我上医院。渐渐地，妈妈失去了工作，家里也越来越贫困了。为了我，妈妈已经失去了一切！”

  女孩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倾诉着，“有时候我经常在想，如果没有我，妈妈会不会过得更好？”

  其实即使不听女孩这么说，楚不凡也猜到了怎么一回事，因为生活中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常见了，可是也令人很无奈。没有亲身经历这一切的人，很难设身处地地理解这其中的痛苦与挣扎，许多年前，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因为身体弱，我只上了一年小学便退学了，后来是妈妈自己叫我读书认字的，也因此我没有什么朋友，每天只能在自己的房间中通过电视看看外面的世界，了解外面的人，我真的真的好羡慕他们，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更不想继续看着妈妈为了我操碎心……”

  楚不凡静静地听着女孩的低诉，没有插话，因为他知道她需要发泄，一直等到她听了，他才平静地问她：“你知道人为什么要活着吗？”

  女孩睁着朦胧泪眼不解地看着他。

  人为什么活着？这是世界不解之谜，人类探讨了无数个岁月，也没有答案，因为对于不同的人，对生命的理解都是不同的，答案也自然不同。

  这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楚不凡相信，这个问题一定也困扰了眼前这个女孩很久，现在的她最需要的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否则，她轻生的意向绝对不会消失！

  楚不凡从女孩看过来的眼神看出了她的疑惑之色，甚至还有希冀。说到底，人并不是真的绝望，只是因为没有看到希望，只是因为没有坚持的支柱罢了。哪怕只有一丝活着的信念，只有一个活着的理由，她都不会轻易放弃活着的权力。

  “为什么你妈妈就算放弃她的一切，也要拼尽全力地想治好你的病？”楚不凡说一句话，就停顿一下，因为他想最大限度地调起女孩的思考。

  “因为她想要你活下去！”

  楚不凡注视着女孩，看清她每一个表情的变化，见她似乎有所动摇，便继续道：“人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人是群居动物，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和另一个生命紧密相连，你不要觉得你是你妈妈的累赘，也不要把自己当成多余的包袱，因为你就是她活下去的理由！”

  女孩身体一震，泪如雨下，哽咽着道：“但是……”

  楚不凡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反问：“你不想你妈妈活得这么辛苦？”

  女孩点头。

  “那我问你，你妈妈有在你面前抱怨过吗？”

  女孩摇头。

  “这就对了，显然在她心中，你死了比活着让她更加难受！”

  女孩再次颤动，似乎想到了什么，眼泪虽然依旧流淌着，她的眼神却比先前有活力了。

  见此情景，楚不凡继续努力，“很多时候，人活着并不是因为看到希望才活着，而是活着才会看到希望！”

  女孩瞪大了眸子看向楚不凡，眼中的迷茫减少了很多，似乎有些明悟。

  楚不凡一字一顿地说着，接下来说得更加铿锵有力，“更何况，谁说你没有希望呢？”

  这时候，女孩已经止住了眼泪，眼里已经没有先前的沉沉死气，反而多了一丝清明，更有一丝喜悦，似乎再等待着楚不凡的答案。

  “在十几年前，有一个小孩，他和你一样，生来就体弱多病，他的父母找了很多方法，求了很多家医院，却始终没有办法解决。那个小孩很痛苦，因为他和你一样，他不想看到他的亲人为了他四处奔波劳累，每天忧多于喜。于是，他找了个机会，偷偷溜出了家。”

  “他的父母发现他不见后，四处向人打探他的消息，他们都知道他们孩子的情况，心里十分焦急，谁也没想到那个小孩竟是来到了海边。小孩坐在海边看着潮涨潮落，想了好久，也犹豫了好久，最后，他还是决定朝着海水深处走了过去……”

  女孩本来听得很入神，她仿佛从那个小孩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料一听到这里发出一声惊呼。

  楚不凡看了她一样，自嘲道：“那小孩自以为自己活着就是个累赘，他觉得与其绝望地活着，不如痛快地死去，所以他做出了这个决定。可是……”

  说到这里，楚不凡停了下来，一会儿后继续道：“他是幸运的，因为那天正好有一个人在海边，那人看到之后，马上跳进海里，将在死亡边缘中挣扎的他救了下来。”

  此时，女孩舒了一口气，似乎也觉得那个小孩不该这么轻生。

  “不止如此，那人救下小孩后，知道小孩身体虚弱，药石无医，于是他耗费大量的真气为小孩舒筋活络、洗髓健身。小孩清醒过来后，他带着他找到了他的父母，这时候，小孩才知道他失踪后，父母几乎是疯了般寻找他的下落，他这时候才知道他做了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也许是他的希望到了，救他的那个人对小孩的家人说，小孩并非没有办法医治。后来，他将小孩收下为弟子，不仅传他功法，更是每天给他耗费大量的真气。长此以往，小孩的体质竟然越来越好。刚开始的时候，他师父需要每天给他输送真气，可是两年后，已经不需要每天都这样了，而是变成了三天一次，渐渐地，十天一次，一个月一次，到第六个年头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一次了。随着小孩的成长，修为的渐进，还有体质的转好，到最后，已经不需要他师父给他输送真气，他便已经可以自己调养身体了，甚至体质比一般人还要好。”

  “那个小孩，就是你？”女孩看着楚不凡问道。

  楚不凡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