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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木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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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叹岁月,人间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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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葬的人不多,瞎娘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离开了,在殡仪馆的小格子里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儿子和儿媳妇,大春没有想到,那天的全家福,竟然成了瞎娘最后的留念,瞎娘慈爱的面孔在骨灰盒上微笑着,那双浑浊的眼睛也像是能看见一样,就这样安静的看着大春。

  她笑着,仿佛是在用大春最熟悉的口吻轻声说着话:“儿啊,以后的日子没有娘,你要好好的活着,别想娘,也别惦记娘,娘能照顾好自己……”

  “娘,你说的话儿子都记着,我会好好的,日子慢慢往后过。”说着大春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可是,娘,我想吃你做的馒头了……”

  王姑娘拉着大春的手,擦了一下眼泪,对大春说:“以后你想吃啥,我都给你做。大春,咱回吧,让娘安静安静。”

  大春就这样被王姑娘慢慢拉着,离开了殡仪馆。

  这一天,正是大年三十,屋子外头大红的灯笼挨家挨户的挂了起来,唯独大春家的红灯笼,挂在那里没有点亮。家家户户贴对联煮饺子,没了那个常常围着锅台转的盲眼老人,大春家的灶台冷冷清清。

  大春如同丢了魂一样,坐在了一旁。

  “大春,你想吃点啥?我给你做。”王姑娘看大春憔悴的心疼,拍睡了孩子,轻轻对大春说着。

  大春摇了摇头,“沁草,累了你先睡吧,我坐一会。”

  说着,大春走进了瞎娘的屋子,坐在冰凉的炕上看着那张全家福,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瞎娘的脸,“娘,再过几天,咱娘俩就相依为命一年了,可你为啥走了……”

  年年岁岁月月。

  人魂灭。

  人人影影单单。

  两离如山。

  悲悲苦苦惨惨。

  儿腹再也不得满。

  …………

  大年初三,天气晴好,王姑娘动手叠了许多金元宝,叫上大春:“大春,走吧,咱们给瞎娘圆坟去。”

  大春穿上瞎娘最后给他买的那套衣服,随后也拿出瞎娘给王姑娘买的衣裳,沉声说道:“穿上吧,这是娘最后给你买的,她说,你穿这个颜色一定很好看,穿上给娘看看去。”

  王姑娘接过衣裳,回了屋子没过一会就穿好了,两个人坐着车去了殡仪馆,看着烧纸的火焰越烧越旺,大春对着瞎娘的牌位说道:“娘,你看我俩穿着这套衣裳,好看不?沁草也穿的好看,娘你放心吧,我们都好。”

  王姑娘默默地擦拭着眼泪,没有说话。

  大春又对着火焰说着:“娘,儿子记着你的话,铺子没有了,我不怕,不能卖骨灰盒了,我就找别的活,咱家日子倒不了,小草也能卖馒头,面食铺子也不能黄。娘,我会好好的。”

  眼看着火焰要熄灭,王姑娘说道:“大春走吧,送咱娘回去,人说顶着火走才好。”

  大春点了点头,两个人拿着瞎娘的牌位,回到了存放处。不可避免的,又是一阵伤怀。

  两个人回了家,从邻居家接回孩子,王姑娘手脚麻利的包着饺子。大春没有胃口,回到瞎娘的屋子里一点点整理瞎娘的东西,越收拾心里越是难受,瞎娘自己的东西很少,只收拾出一个小小包裹。

  柜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给大春的,里面有给大春做的棉裤,织的毛裤,还有给家里人织的毛衣,所有的东西都是给孩子们的。

  大春抱着这些东西,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孩子像是也明白了什么一样,眼泪含在眼圈里,用小小的手抱着大春的头,奶声奶气的说道:“春爹爹不哭,奶奶明天就回来了,奶奶出去给你买好吃的去了。”

  可是转过身就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奶奶再也不回来了,娘,奶奶不回来了……”

  一家人看着瞎娘留下的遗物,异常心酸难过。锅里的饺子也煮坏了,王姑娘眼泪掉进了锅里,她擦了一把脸,又重新煮了一锅,最后喂了孩子几个,自己也没有什么胃口,早早地回屋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王姑娘坚定地站在大春眼前,一双眼睛亮的出奇,认真的说道:“人可以伤心一阵子,但不能伤心一辈子。大春,娘要是看见你这样,一定会伤心的。你要是这样下去,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别忘了,你是我俩的依靠啊。”

  大春本来低着头,但是忽然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他也是有责任在身的人,是一个家的顶梁柱。

  人走了,日子……还得过。

  时间流转,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转眼就出了正月。

  王姑娘在瞎娘五七结束后和大春领了结婚证,大春带着孩子和王姑娘一起把户口落在了自己的户口本上。

  从此,两个人变成了一家人。

  王姑娘在家里收拾出一个位置,供上了瞎娘的照片,每个节日和祭日都恭敬的上香,也会和瞎娘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大春没了骨灰盒铺子,日子过得不向从前那样轻松,每个月还要给刘阿姨汇买房子的钱,一家人的日子过起来有些捉襟见肘。

  还好大春现在在家里这一片也算是小有名气,谁家需要个家具啥的也都过来求他帮忙,倒是能赚上一点手工钱。

  王姑娘的面食铺子倒是成了家里的主力,王姑娘能干,人也爽利,周边的人都愿意过来买馒头。大春看着每天天一黑就累的爬不起来的王姑娘,心疼不已于是对她说:“沁草,要是不行咱就不干了吧,你看你都累成什么样了。”

  王姑娘笑着回答:“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我没事,咱俩地多攒点钱,把刘阿姨的房子钱早点还完了。不欠别人的,咱们就轻松了。”

  大春看着王姑娘倔强的脸,又说道:“你说得对,咱俩好好干,赶紧挣钱。你说我这铺子也黄了,我想着干点散活,可是现在那些工艺我真是有点看不上。”大春的手艺是传统的木匠工艺,现在时兴的早就不是过去那一套了。

  木匠师傅之间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奉行当前时尚潮流,喜欢用机器简化工艺,成批量生产木制品的维新派。一派是遵循传承,以传统方式进行木工制作的守旧派。

  二者有利有弊,谁也不能否定谁,但也不相互掺和。

  大春说的这个,王姑娘自然是明白的,大春遵循着传统的木匠工艺,把每一个活都当成一件工艺品的做法,在维新派的眼睛里,是最蠢笨的方法,虽然每一件都能精益求精,可是却不能批量生产,效率低产量也低,同样的时间产生的利润相对也低。

  可是大春十分不屑维新派利益至上的做事风格,维新派遵循的大批量和简化工艺,使用时间短,返修率高,很多时候抗不过三年两年就要换一批家具,而且工艺也不成熟,远不及传统工艺。

  王姑娘安慰道:“别着急,传统工艺就是历史的传承,也许现在不会有人看到它的优势,但是时间久了,还是会时兴回来的,你不要上火,早晚会有人欣赏咱们的。”

  大春看着眼前的王姑娘,心里不由得感动,瞎娘得离开让自己备受打击,还好身边有了王姑娘,才不致于一蹶不振。

  有人说,人一生一定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暖了岁月。大春却觉得不尽然,因为此刻,那个惊艳了他时光的人,也温暖着他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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