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木逢春

  时间眨眼翻篇过去，日子一天天溜走。

  就在过年的前一天，王姑娘忽然下了地，她消瘦的厉害，漂亮的脸蛋也消瘦的不成样子，原本黝黑的秀发现在也干枯如同稻草，今天的她竟然比这段时间都有精神，她包了饺子，做了鱼，还炖上了一只鸡。随后穿上新买的衣裳，也让大春换上新衣服，随后把饭菜摆上，叫上了王冰洁，“来，今天咱们全家团团圆圆的吃顿饭。”

  大春见她强打精神的样子，心如刀绞，他活到这个岁数，也知道什么叫回光返照。

  “大春，这辈子啊，我能跟你过也算是享福了，”王姑娘歇了一口气，随后又说道：“知道你最害怕过年，本来想要陪你过完这个年的，可是我怕是要撑不住了。”

  她脸上沁出汗珠，大口呼吸了两次，“我对不住你，以后还要求你照顾好咱们冰洁，我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就离开，孩子啊，娘对不你爹也对不住你，让你这么小就没了娘。”

  王冰洁虽说懂事却仍是孩子，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娘，娘，你不要扔下我，别不要我啊！”

  大春在一旁搂着王姑娘的肩膀，慢慢的摩挲着：“媳妇，别着急，慢慢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看着哭喊的孩子，大春的眼泪也簌簌的滑落，老天何必要这样残忍，带走自己身边所有的亲人。现在王姑娘也要走了，是不是自己什么都没有反而就能天下太平了？

  王姑娘有些颤抖，在大春怀里打起了摆子，“大春，以后我想让你找一个好姑娘，能好好照顾你的，也不嫌弃我们冰洁的人。我不舍得你受苦……”

  大春忍住自己的眼泪，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王姑娘，泪如雨下。

  “你还年轻，我耽误你这么多年，以后你一定要有个完整的家，这就是我最后的愿望了，大春，你一定要答应我。”王姑娘的呼吸有些不稳定。

  大春抱着他回了炕上，拿起被子盖在她身上，“媳妇，你没事的，明天就过年了，咱们还得一起贴对联呢。”

  “我真想再多陪你过几个年啊，大春，对不起，我说过要陪你过一辈子，我，我没做到。”王姑娘的泪水流了出来，“没有我的日子，你也要好好的活，好好的活下去……”她嗓子里像是有水珠一样，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冰洁，以后听你爹话，娘在那头会好好看着你的，你长大了是个勇敢的姑娘。以后，和你爹好好的。”王姑娘依偎在大春的怀里，“大春，我冷，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啊，好像怎么烧火都不暖和……”

  王姑娘一双亮的出神的眼睛此时也有些暗淡，眼神看着大春，手脚已经冰凉。

  外面的风呼呼的挂着，大春手脚发麻，眼泪已经彻底止不住。

  “大春……不哭。”王姑娘感觉自己的力气逐渐流失，想要抬起手给大春擦擦眼泪都没有了力气。

  “媳妇……”大春把王姑娘抱在怀里，千万种悲伤在心头。

  “没事儿的……大春。”王姑娘拉起大春的手。

  用尽力气摸了摸大春的脸：“真是可惜……”

  王姑娘暗淡的眼睛里也流出泪水，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可惜……没有陪你走多少年。”

  “大春，这辈子我嫁给你，一点都不后悔。”

  “下辈子……我还想……还想嫁你……”

  说完话，王姑娘的手掌落下，再没了声息。

  大春好像愣神了一样，往事一桩桩，一幕幕的在脑袋里闪现着。

  …………

  “王姑娘拿着荷包，看着上边的花样，眼神像是透过荷包看到了曾经的岁月。没有任何哀伤与埋怨，只剩下满面恬淡，她缓缓开口慢慢哼唱起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

  “大春眼睛看向了王沁草。

  阳光斜撒在她的小脸上，细碎的头发，善良的眼眸，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大春就好像忽然心里一下子被填满。

  阳光正好。

  人也正好。”

  …………

  “一直没有穿丧服的王姑娘，也没顾别人的眼光，快步走进里屋，拿出麻布两下扯成一块孝布，那针线撩上两针，做了一个孝帽子给自己带上，快走了两步跪在了大春的身边，

  “娘，你活着时候总说让我嫁给大春，今天，我就和他成亲，您看我们给您磕头了！”说着王姑娘拉着大春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娘您一路走好，以后我会替您陪着大春的，您放心！””

  …………

  王姑娘擦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说道：“大春，要是以后我也死了，你一定得好好活着，娶个好姑娘以后跟她生个大胖小子。”说着说着，王姑娘的眼圈又红了，大春抬手轻轻在她的手上拍了一巴掌，“胡扯啥呢？你也别死，我也不会找别人。咱俩就一个冰洁挺好。”

  …………

  “我啊，我想去山西，听说那里有一个佛塔，上那参拜有求必应，特别灵。”王姑娘说着，声音有点颤抖，大春又笑了，没想到一直唯物主义的王姑娘，竟然也有事想要拜菩萨。

  “你有啥想求得事情？跟我说说，求佛还不如求你老爷们。”大春开着玩笑，看着王姑娘满眼的温柔。

  “没啥想求得，就是想求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王姑娘说着，眼神黯淡了下来，没有在出声。忽然又咳嗽起来。

  ……………

  外边风雪依旧哀嚎，也有个别人家点燃了炮竹。

  漫天灯火，阖家团圆。

  大春最爱的王姑娘，走了。

  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

  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在银釭。

  忆生来、小胆怯空房。

  到而今，独伴梨花影。

  冷冥冥、尽意凄凉。

  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

  拼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

  怕幽泉、还为我神伤。

  道君簿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

  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