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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吾自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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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入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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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喜听在耳里,觉得好笑,但又说不上来的一点儿奇怪。正欲上前与他们说话时,院子里西屋原本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子忽然挑开一扇,传出一阵儿声气极弱的咳嗽声。屋内似乎有人往外张望,何喜眯眼细瞧,只见一张青白的脸在挑窗缝隙间一闪而过,旋即看不清楚了。

  不多时,窗沿上垂下来一只手,袖筒肥大,更衬得那只手骨瘦伶仃,不像个人样。只见那手掌心向上摊着,呈出几颗糖,食指向内微微屈了两下,好像在招呼院中小孩过去。

  早上所见的女童盯着那糖,挪不开眼了,蹒跚凑过去两步,叫着,“糖!”

  阿难一把将她扯住,低喝:“不许去!”

  女童嘴一瘪,乌黑的大眼睛里泪花说来就来,委屈巴巴的,“我拿来分你吃嘛!”

  阿难拉着她往院子外走,“等哥哥赚了钱就给你买关东糖,糖葫芦,糖山药,统统给你买……”

  声音压低了,“痨病鬼,不许拿他东西……”

  二人正走到门槛边上,外面正巧进来一个大汉,仿佛听见了阿难所说的话,兜头就是一个蒲扇大的巴掌扇了过来,嘴里骂道:“狗娘养的叫花子!你他娘的嘴里胡吣乱呔什么呢?”

  阿难不防,被打得头一偏,只觉得鼻间微热,口中有些异动,他偏头一咳,鼻血撒出来两道,再一看,地上掉了颗牙齿。

  女童看到流血了,又看到牙齿,惊天动地哭起来,扑着小拳头捶到那大汉身上:“阿难哥哥!你要把阿难哥哥打死了!呜哇呜哇……大坏蛋!我打死你!”

  阿难鼻血横流,错愕地盯着地上的牙齿,神色复杂,半晌,抹了一下眼角,上前把女童拉住了。

  听到院中震天的哭声,里边张氏出来了,见此情形,埋怨道:“你多大岁数的人了!还与两个小孩子计较?羞不死人么!小竹子,你来,别哭了,婶娘给你拿糖瓜子吃。”

  女童哼一声,两鼻朝天,脸上满是泪痕,声音还带着哭腔,骂人倒是很流畅:“谁吃你的!痨病鬼!一家子臭鸡蛋!臭鸭蛋!臭鹅蛋……”

  阿难把她嘴一捂,不叫她说话了,连拖带拽想把她拉走。

  女童仗自己长得胖,秤砣一样坠在原地不叫他拉动,“阿难哥哥,你别拉我。对哦,你拉不动我的……臭鸡蛋!臭鸭……”

  阿难无法,鼓足一口气,弯下腰把人扛走了。

  这下连张氏的神色都不好看了,她目光一转,看到站在廊下的何喜,更是几分尴尬,“何姑娘莫怪,村中小孩没教养,什么瞎话都往外说,让何姑娘见笑了。”

  又见那大汉戳在院中,仿佛就地扎根一般,只瞪着两只眼睛看着何喜,便好笑道:“你个傻子!戳那里当房梁啊,还不上来见过何姑娘。”

  大汉几步赶上来,与何喜见礼,先前他怒打阿难,何喜又站在柱子后面,确实没看见。这会儿走得近,只见这小娘子虽然也是与村中妇女无二的打扮,一样的荆钗布裙,但说不明白的一种好看。

  张氏介绍道:“这是我家二儿子,叫做马熊,早上出门去了,现才回来。”

  那马熊两只眼睛盯在何喜身上,热切道:“院中风冷,何姑娘别在院子里站了,回席罢。”

  三人一同入席。

  王述自然又与马熊见过,重新坐定时,低声与何喜道:“我看你伤得不够重,还能这么四处走动。当真是天赋异禀。”

  早上刚在山洞醒来时确实是浑身酥软一动都不想动,但现在已然好多了,可能是她侥幸,箭伤不重,加上王述所敷的药粉,着实有些奇效。但王述这话里话外带着嘲讽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指她伪装伤重让他背么?

  何喜抿嘴,心里涌来一丝不悦。

  王述在三梢阁中活得八面玲珑,滩子上的鹅卵石一样,郎承在家说起他——滑不溜丢,属泥鳅的,谁知这会竟是庆公子孙呢。到头来,这小子官场游鱼,前途未可料也。

  到她跟前呢,似乎渐渐揭开另一副面孔了,鹅卵石没磨平的刺,泥鳅突生的鳞,尽皆一目了然现她眼里。

  何喜凑过去,刚欲夹枪带棒也回他一句,才好扳回一城。

  那厢马熊突然起身,举酒来敬:“王大哥第一次来我们马家村,我代村中诸人,敬王大哥一杯。”

  盛情难却,王述举杯,将酒饮尽。

  马熊替他斟满,再敬一杯……才喝两杯,王述推拒不过,常年如擎冰雪般的脸上慢慢泛上来红意,再后来,耳后通红一片。素来威仪的王大人此刻面色通红,依何喜看来,就跟煮熟了也没两样。

  马熊又来敬,王述迷迷糊糊举起酒杯,强撑着正欲再喝时,腕上陡然一凉。垂眼看去,女子纤手如刀,稳稳地格住了他要再次举杯的手。

  “哥哥喝不了。”

  声音清亮,像是沸鼎中投入了夏冰,眼前诸象缭乱,唯有那道声音穿过云山,透过雾罩,跋山涉水,来到了跟前。

  “对吧?哥哥。”

  王述双眼发直,因为醉酒的缘故,眼角潮红,平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睛染了淋漓水色,乍然一看,似乎连长而硬的睫羽上也星星点点布着潮意。直直盯着她,眼中纤毫毕现圈出她的影像,她这才发现,男人的眼珠子色泽浅淡,这样一心一意看人时,仿佛八宝琉璃当空照面,天生的晶莹剔透。

  唇角一弯,他笑了一下,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带着些奇怪的乖觉,“嗯,妹妹。”

  曾经马放南山,人归春烟。转眼间已是冬日黄栌,漠漠晴飞。

  可谁曾想,值此寒天高地,会有此邪风,无根所生,飘摇而来,荡荡然——

  吹皱一池春水。

  何喜气息微顿,心飞快地跳了一下。

  他娘的……居然……这么可爱的么。

  正在此刻,王述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手上一热,何喜额上青筋蹦出,那点子新起的心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他娘的好样的!

  何喜被吐了一手,恶心得不行,奔去洗手。张氏和马熊帮王述清理,幸好他只吐在桌上,并未吐在衣服上,所以清理干净了,便被送到客屋中休息。

  何喜洗完手,又与张氏闲坐一会儿,略有些乏了,便起身告辞,也往客屋里来。

  刚划过门槛,瞅见一个影子一溜,窜进王述屋里去了。仔细一想,觉得有些古怪,好像先前从未看过这个背影。

  她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往王述屋中去。

  屋门推开一线,一见屋中场景,顿时瞠目结舌。

  从何喜角度,看不清那人长相,依稀是个壮硕男子,只看见那人垂手下去,掀开了王述的被子,手在王述衣领上摩挲,又慢慢伸上去,摸着他的脸。

  ……这是在做甚么!何喜惊得双眼几欲脱眶而出,奔进去,扯住那人袖子,往外扯,“你做甚么!”

  那人转头一看何喜,嗤笑一声,抬脚把她踹开,呸道:“小娘皮,要你多管闲事!”

  这一下正踹到何喜受伤的腰上,她痛得一缩,登时蜷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那人摸了几下王述的脸,头缓缓垂下去,近了一寸,再一寸……

  似乎是离得太近,下颌上胡子的硬茬一刺,刺在王述脸上。王述兀然受痛,醒了过来。

  他有点懵,睁着眼睛还未醒完全,含糊道:“你是……”

  一见他睁眼,那壮汉似乎更激动了,兴奋地低头,用力亲向王述。

  本来是往嘴上亲的,可电光火石之间,王述扭头避过。但到底没逃过,只觉得一个湿热物事从侧脸划过,似乎还别有用心地嘬了嘬。

  悚然至极!酒醒了个彻底!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一股脑泛起来了!

  砰的一声,王述结结实实一脚,把那人踹地上去了……壮汉摔倒时带落桌上的茶杯,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王述大怒,余光一扫,看见何喜脸色苍白委在地上,怒火又蹿出来几丈。赤脚从床上下来,压在那壮汉身上,提拳待要再打。

  壮汉一手截住他的拳头,“茬子还挺硬哈。”

  壮汉伸脚一勾,整个人活鱼似的一扭,翻转身体,又凭着体重,泰山压顶似地把王述压在身下。

  壮汉垂眼看向王述,眼神非常的狎昵亲热,形容不出来的一股恶心。

  正待此时,外间涌进来一群人,那壮汉老神在在,盯着王述,一字一句道:“花了老子八百大钱呢,你跑不掉了。”

  王述心中咯噔一声,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一抬头,狠厉的目光刀割一般,落在进来的张氏身上。

  张氏看也没看他,只对那壮汉说:“哪里有你这么着急的!喜服都还没做好!别闹了,总有洞房的时候,好容易来了这么两个宝贝,打坏了你赔啊?”

  壮汉长笑一声,在放开王述的同时,用只有他俩听得到的声音,低低道:“不给亲是么,给老子等着,早晚操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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