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幻影城市×伤心玫瑰
铛…铛…铛…
当晨风轻抚少女稚嫩的面颊时，她不禁回头，最后一次凝望这座贫瘠得发白的岛屿，阳光逐渐灿烂，粼粼的波光下，那片家园越来越小……
铛…铛…铛…
少女低下头，将头埋在甲板的栏杆上，直到天色完全昏暗下来……
“我……在埃珍大陆…迦南市……如果你找不到我…呃……可以去可顿街找一个叫阿道夫的男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不好接触，但心肠不坏……不过你也别太靠近他…你只要……”
话语依稀还在耳边，船却载着不安的心驶向未知的黑暗的摇摆不定的大陆……
迦南市的夜景美丽非凡，就像任何一座繁华的大都市，星火般璀璨的灯光一点一点堆砌出了这座不夜城。无论站在哪个路口，都会被匆忙的人潮淹没，川流不息的车辆拖曳出一条长长的星河。
发光……到处都在发光……
夜晚的迦南市仿若闪烁的黄宝石，引诱着无数孤独而虚迷的心……
“好美！”当黛丝几经周转，站在宽阔的素蒲大道上时，不由发出了由衷的喟叹。
她一直生活在小岛上，从小对城市的印象都来自于电视机，虽然也有过向往，但她认为那些都离她太远，是些不切实际的梦……
现在，这些梦离她很近，近到伸手就能碰触到……
黛丝真的伸出手，在人来人往拥挤的街头，一瞬间仿佛抓住了――光。
就在她独自沉迷时，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孩盯上了她。男孩三两步跨向她，笑得颇不自然。“嗨，小姑娘，你是刚到这里来的吧？”
黛丝一愣，胡疑地看向他，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啦，像你这样拎着行李从外地来的人我不要见得太多喔！怎么样？要不要上我的车，我保证马上把你送到目的地！来，我的车就在马路对面，走几步就到了，你跟我来就是了……”
男孩边说边拿过她的行李，将手放到她身后想要带着她走。
黛丝一阵惊慌，她急忙摆手。“我不坐车，不坐车。”
说完，就想要从男孩的手里夺回行李。
显然，男孩并不想听她的，他紧紧拽着行李不放，脸上又摆出那副谄媚的不自然的笑容。“小姑娘，何必呢？夜里你一个人走也不安全，拎着行李就更不方便了，坐车多好，一下功夫就到了，价钱的话好商量，你告诉我你想去哪？”
“不去哪！”黛丝使出吃奶的力也没扯回她的行李，男孩高大的身体阴影般罩在她的头上，结实的手臂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啊！”黛丝惊呼一声，甩开他的手臂，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喂——你要去哪啊，小姑娘？”男孩追了几步，茫然地停了下来，“你的行李还在我这里……”
身后传来嘲笑的声音，“她八成是把你当成流氓看了，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
“我什么样！”男孩流里流气地抓抓头发，哀嚎：“不拼命哪赚得到钱？当初是谁说出租车司机能赚钱啊？”
他泄愤似的踢了一脚旁边的车，“烂车！都是烂车！肚子都填不饱！”
身后人垂下眼，突然说道：“这样吧，我们不干这个了……我知道有个工作，能挣大钱！”
黛丝恍恍惚惚地走在夜晚的街上，刚开始的那股兴奋劲早过了，取代的反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孤独。比起失去了行李，更令她难受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事实证明她是无所倚仗的，在这座城市里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黛丝心里不禁有些怨恨起赛尔特来，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她独自去找他？甚至……她开始怨恨起所有人，所有抛弃离开她的人，所有把她留在——
这个独自苟活的世界的人。
为什么都要一个个地离开呢？
不是都说爱我吗？
可总是让我如此拼命…
如此拼命地去追赶……
她眉头紧锁，神情忧伤。心里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个从未见面的哥哥，她拉出了挂在脖子上的布袋，翻出那张泛黄的小相片，相片中的男孩笑得一脸天真烂漫，红脸蛋紧紧挨住母亲微笑的脸。
紧紧捏住相片，黛丝眼角噙着泪花。“知道吗？我妒忌你。不仅仅是因为妈妈到死都牵挂着你……还因为，有人到现在都愿意去找寻你……”
站在可顿街的一家名为“vieenrose”的花店前，黛丝踟蹰不前，心神不宁。她随手拉住了一旁正在打扫街道的清洁阿姨，焦急地问：“这家店今天没开门吗？”
“这家店早不开了！”
“什么？那花店的主人呢？”
“那我怎么会知道！我只负责扫地而已……只记得这家店早就没人了。”
“这样啊……”黛丝显得十分失落，又急切地追问，“那阿姨你还记得花店的主人的——”
“哎哟！小姑娘，不要问了。阿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阿姨只是个扫地的，哪会知道这么多啊？”清洁阿姨做了个欲哭无泪的表情，晃了晃扫把。
沉默中，一些嘈杂的车辆驶过，人群笼罩在橘色的路灯里，渐渐恍惚。
“实在对不住啊，小姑娘。”说着，她有些局促不安地搓搓手背，垂下脏乱的脑袋，又开始将街道一旁的落叶扫到一处。
花店前摆放的盆栽早已枯萎，一根根耷拉的叶子被风卷起……
旋转……打滚……
在浑浊的地面上进行着漫长的失魂落魄的旅程……
只是一扫把过来，一瞬功夫，就被扫到簸箕里、倒进垃圾桶。
充斥灰尘的花店门口，穿着紧皱白裙的女孩坐在地上，将头全部埋于消瘦的身体里。
人来人往，无人在意……
夜渐深沉，黄宝石般璀璨的城市影像却越发夺目，不减一分的灯火从城市中心一直延伸向黑暗的海上，仿若掠过的海市蜃楼，却因其永恒的错觉令人神魂颠倒。
“嘭……嘭……”黛丝听到河对岸烟花绽放时细微的声响，她不禁抬头向远处看去，却只看到一条淡淡的线在空中炸开，又很快地消失。寂寞的声响在耳边炸开，持续，绵长而又遥远……
她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朝之前就留意过的隔壁咖啡馆走去。
咖啡馆内环境非常清幽，也没什么人。朴素的桌椅和简洁的装饰都显得这家咖啡馆过于生冷，但因垂下和悬挂的无数紫藤萝而变得高雅起来。
暗香浮动，幽幽生魅……
黛丝看见一个男子走了过来。他的容貌仿若紫藤萝般雅致，含笑时却又如宝石般绚丽。黛丝从未见过如此盛的容貌，令人见而忘忧，梦幻得好似一个童话。
“需要什么帮助吗？”
面对男子关切的话语，黛丝终于回过神来。她站起身，直直鞠了一躬。“请问你这里还招人吗？”
“你先坐。”男子引黛丝在窗边坐下后，他坐到桌子的对面，调侃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店里的人呢？”
“一般人都不会一进来就问我需要什么帮助吧？”黛丝回答，“而且你是店主？一般正规咖啡店的服务生都会穿统一制服，你却没有……”
“那你也应该看出这里暂时不需要人手了，对吗？”
“是的。”黛丝紧张地攥住裙子，“当你问我需要什么帮助的时候，我以为……可是我…我需要一份工作。”
“唉。”男子莫名叹了口气，又对她温柔地笑了，“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黛丝。”
“黛丝啊，好雅致的名字。我叫约诺，也是这家咖啡馆的店主。现在店里没有服务生，平时所有事也都是我一个人在做（其实也没什么事可做）……问一下，你以前有做过服务生吗？”
“没有。”
“那其他工作呢？”
“我出海捕过鱼…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份工作。”
“当然算了。”约诺惊讶，看不出来，小姑娘能吃得了那份苦。毕竟也是一技之长，只是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另谋出路？独自到城里找工作？
约诺沉思了一下，说：“店里没有服务生确实也说不过去……你要不先在店里干些天，试试看？”
“谢谢！”黛丝一瞬间脸上笑开了花，不断低头道谢，似乎把什么都给忘了。
“不介意的话，问一句，你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这……”
见黛丝面露难色，约诺不禁讶异。“那你今晚住哪？”
黛丝双手绞在一起，头转向窗外。令人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窗外的夜景模糊不堪。
终于她回过头，问：“请问，你知道隔壁花店的主人吗？”
“你认识他？”
黛丝摇摇头，“不认识。但我的…老师让我来找他。他说他和阿道夫是最好的朋友。我要找到我的…老师，得先找到阿道夫。”
“你的那位老师是赛尔特吧？”约诺含笑说。
“诶？”
“我和你口中的老师还有阿道夫是最好的朋友，我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过这些年，倒是很少听到关于赛尔特的消息了。”
“这样啊……”黛丝心里苦涩，这些赛尔特从未说起过，“那你知道阿道夫去哪了吗？”
“你有手机吗？”
“没有。”
“你还是买个手机的好…”约诺拿出手机，拨打号码。“我给他打个电话吧，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接……”
约诺将手机放在耳边，眼睛却看着黛丝。见她情绪不稳，他安抚性地冲她微笑了起来。白皙的脸上，弯起的唇角带有某种引诱，令无数窥探的人堕落着迷。
当然，这些人中不包括黛丝，她焦急得整颗心仿佛要跳出来。可是手机一直打不通，面对约诺歉意的眼神，黛丝只是摇了摇头。“打不通是吗？”
“嗯。”约诺关上手机盖，“还是先想想今晚住哪吧？”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在咖啡馆里睡一晚吗？”
“那怎么行呢！这里根本不是睡觉的地方，更何况你一个女孩子家……”
“可是！”黛丝急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低下头。“抱歉。我知道了。那能借我一些钱吗？”
“去住宾馆？”约诺笑言。
黛丝沉默。
“住宾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约诺叹气，“黛丝，你有没有想过，阿道夫可能不会马上联系得上。事实上他一直都行踪不定的，从来都是他来找我……这么说或许冒昧了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借住在我家。”
“啊？”黛丝震惊。
“或许你能想到别的办法？”
黛丝哑口无言，刚才的情况他都分析过了，还能怎么办呢？
见黛丝没有反驳，约诺心里了然。他笑着说：“你不用担心安全，虽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既然你是赛尔特的学生，他的朋友也算是我的朋友了，我绝不会对朋友下手。”
约诺觉得自己简直像逼着小姑娘住在家里似的，热心过了头。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这样做，他想最多也就安排小姑娘一个住的地方罢了。可当他得知她是赛尔特的朋友时，一切就不同了。他明白朋友的意义，这么多年了，就算受到再大的屈辱，就算再冷眼旁观，他也不会……
约诺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笑意浓浓，“忘了说一句，在我家不是白住的，要收租金，就从你工资里扣吧。”
听到这句话后，黛丝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站起来对着约诺深深鞠躬。“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她抬起头，眼睛慢慢染上了玻璃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火，转回眼珠，黛丝问：“我想问一下，那个阿道夫的花店名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vieenrose’啊！”约诺微后仰，白皙的脸上渐渐也沾染了一抹窗外的艳色，仿若妖孽，惊心动魄的美感。
“vieenrose？”黛丝看着他的脸复述道。
“你念得很标准啊，这是法语，意思是‘玫瑰人生’。它其实来自一首法国民谣，是由法国女歌手艾迪特·皮雅芙演唱的。啊，我这里一直保存着她的唱片……”约诺说着，就径直走到咖啡馆的角落，翻出唱片，轻轻放置唱片机的转台上，唱针划过旋转的唱片，细微的声响以及…从古朴的喇叭里传出女人漫不经心慵懒的歌声：
desyeuxifontbaiserlesiens
他的双唇吻我的眼
unrireiseperdsursabouche
嘴边掠过他的笑影
voileportraitsansretouche
这就是他最初的形象
del’hoauelj’appartiens
这个男人，我属于他
andilprenddanssesbras
当他拥我入怀
\'ilparletoutbars
低声对我说话
jevoisvieenrose
我看见玫瑰色的人生
llditdesotsd’aour
他对我说爱的言语
desotsdetolesjours
天天有说不完的情话
etcafaitelechose
这对我来说可不一般
llestentredansoneur
一股幸福的暖流
unepartdebonheur
流进我心扉
dontjennaiscae
我清楚它来自何方
c’esttoipouroi
这就是你为了我
oipourtoi
我为了你
dansvie
在生命长河里
lll’adit,l’ajure
他对我这样说，这样起誓
pourvie
以他的生命
etdesejel’aperis
当我一想到这些
alorsjesensenoi
我便感觉到体内
oneuribat
心在跳跃……
细微的声响越来越大，唱片机出了故障……然而“歌声”却不会断，正要检查的约诺吃惊地转过头去——
desnuitsd’aourpsfir
爱的夜永不终结
ungrandbonheuriprendsapce
幸福悠长代替黑夜
lesennuis,leschagrstrepassent
烦恼忧伤全部消失
heureux,heureuxaenourir
幸福，幸福一生直到死
andilprenddanssesbras
当他拥我入怀
\'ilparletoutbars
低声对我说话
jevoisvieenrose
我看见玫瑰色的人生
llditdesotsd’aour
他对我说爱的言语
desotsdetolesjours
天天有说不完的情话
etcafaitelechose
这对我来说可不一般
llestentredansoneur
一股幸福的暖流
unepartdebonheur
流进我心扉
dontjennaiscae
我清楚它来自何方……
少女的声音同样慵懒，却无比地空灵，仿佛寂静的黄昏，一个人独自发愁……
当她的眼睛看过来，那一瞬间约诺不禁说：“恐怕听了你唱歌的人都要爱上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