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独眼老人
柯舍迷迷糊糊的就跟着她走了。两人跑过青青草地，路过有喷泉的公园，进入游乐场，在过山车上尖叫。
去全息餐厅吃晚餐。作为四周浮动着梦幻的星辰，和飘逸的神奇宠物。
四周的光源逐渐暗淡，低温蜡烛的烛光越发明显。泠雅坐在对面对着他笑，脸色在烛光映衬下，比平时红润。
“你，盯着我干嘛。”泠雅忽而笑道，“天天看，还看不够？”
明明知道是幻境，柯舍这一刻还是得到了慰藉。他低笑，“你的话，我看一辈子都不够，何况就平时一会呢。”
两人转眼间，又相对躺在了床上。泠雅的脸在床头侧灯下，很温柔，她亲密又温柔的说，晚安。
绮丽的氛围在此刻达到高潮，正在最甜蜜的时刻，一股冷气从脚底升起。
柯舍忽然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幻境哗啦啦的破碎。身边的人潮和音浪准确无误的告诉他，自己还在酒吧。
醉酒的迷糊感已经过去，酒保在一旁忙着调酒，看见他抬头，见怪不怪的招呼，“还来一杯不？”
自然知指的，刚才那种紫色的，喝了就开始飘飘然的调酒了。
“额。不了，有不这么激烈的么？”柯舍红着眼睛问酒保。刚才的那一幕，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午夜梦回固然好，可梦回之后呢？
夜是不是更冷了？冷得人潮都挡不住那一股寒意。
“啤酒。”酒保干脆利落的端了一杯给他。柯舍看着泡沫互动的杯口，觉得真的是十分亲切。
“小伙子才来这个地方吧。”旁边有人搭话。柯舍看到，那是一个独眼侠。
他一只眼睛只剩下一道狰狞疤痕，另一只眼睛则表达出友好的嘲弄。
他的面前也放着一杯紫色的调酒。他一口闷下去，笑道，“这里比外面好就是，生活哪怕不容易，也可以放纵一下。”
紧接着，独眼侠就闭上眼睛，不过两三秒，他满足的睁开眼，冲柯舍笑笑，“哪边来的？”
柯舍在想，原来只过了三秒，然后他回答，“繁华区。”这三个字，算是真实的。因为柯舍的家乡就在繁华区里面的小地方。
“哦，”独眼侠点头，似乎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高兴“以前我也在那个地方，只是后来，就。。。”
独眼侠没有继续说，又叫了一杯，享受三秒的愉悦感，只是这一次，柯舍听到他最里面念叨了一句，那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还夹杂着几句昵称，以及怀念。
看来是为了家人啊。
独眼侠醒过来，也不管自己刚才的表现，对着柯舍哈哈大笑，“你家里人呢？一起过来了么？我们这里对待异能者家属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很多人都不愿意来。”
联邦和望灵城之间的隔阂，普通人与异能者的隔阂，在杯弓蛇影的这些年，已经造成了悲剧。
人终究是渺小的。就算是自己没有打算用自己的力量做什么，可是一旦到了某种时刻，时代也会裹挟着人前进。
“其实哪里有那么可怕。”独眼侠还在自言自语，“伏林老大和神官那个小子，比联邦那些人好多了。”
“看来，这里的生活还不错？”柯舍笑着问，“你感觉满意”
“满意？”独眼侠温和的看了一眼柯舍，“还行吧，有酒有肉，还能聊天，有什么不好的。”
“嗯。”柯舍也笑了，“是啊，有喝的，有吃的，又能查差道哪里去？”
其实人有的时候要求很简单。相对平凡的舒适和安全就可以了。
“小伙子不用光说我嘛。你呢，你和你的家人，还有机会见面，应该比我好吧。”独眼侠没有听到柯舍的回答，大笑道，“其实我愿意换和家人见面的。”
“我家人都去世了。”柯舍回答了一句，他最近压力有点大，喝了点东西，那种微醉的余韵还在影响着他的神经，自不自然就往下面开始说话。
“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冷不丁的一句话，忽然就打断了独眼侠的笑声。原来还真的同是天涯沦落人。
“哦。”独眼侠顿了一秒，拍拍柯舍的肩膀，“不好意思，算了。”
独眼侠的尴尬简直一秒钟也没有坚持到，他哈哈笑，“不说了，喝一杯。”
“没事，”柯舍心想，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也不知道。
两人碰杯，各自一口闷。
独眼侠看柯舍没话可说了，主动道，“其实，我也是家里面人去了才过来的。”
他看见柯舍转过头来看他，沉默一阵，笑了一下，“比你惨，被联邦狗杀的。”
柯舍眼睛里面的好奇，倏的消失了。
独眼侠却还在自己继续说，“他们也是倒霉，都是因为我。要是我没有异能就好了。”
就再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独眼侠点了第三杯，然后过了三秒，他睁开眼，眼睛里面，全是尖锐的东西，“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现在就想要多杀点联邦狗，我活下来了。那些联邦狗，就别想安生。”
这一瞬间，原本和气的独眼老头才爆发出了一丝符合他自己的彪悍。
这种彪悍来自生活中片体鳞伤之后的愤懑，随着午夜的酒气喷薄而出。
甚至可以让人感觉到一股雄浑的热气。
柯舍下意识的要申辩一句，“联邦其实也没那么坏。”但是他突然卡了一下。
真的没有那么坏么？境宁塔里面那些严苛的训练，和看野兽一样厌恶又害怕的眼神。
甚至是，这么多次任务过去，但是，最后，大部分夜行人，战死在岗位上，也得不到一个体面地称呼。
多少同班的家人，到了最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但是将这个给他们带来一切的人遗忘在冷漠的境宁塔。
许多夜行人，没有魂归故里。等待他们的，只是境宁塔大数据中的一个数值，一个名字而已。
柯舍停下了话，他又叫了一杯酒，“要刚才那种紫色的。”人生难得，开心一点，一晌贪欢吧。
在夜行人之中，太多沉默和冷静，在夜行人之中，太多隐忍和负重，柯舍此刻终于可以放开一切，随着酒精，沉入那三秒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