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本心
魔界，幽冥殿。
今日殿中众人颇为欢欣鼓舞，因为尊上终于将法器幻音笛炼成了。幻音笛能以音控人，以律摄魂。尊上得此至宝，定能一举攻上天界去报仇，也不枉他们这阵子的一番折腾。
九级台阶后的宝座上依然坐着那位裹着斗篷的清瘦少年，正是从天狱逃脱的魔尊——九游。
九游自九重天回来，便在魔界大肆招揽昔日的旧部。不过，九百年过去，魔界中的大多数人血性不再，他们习惯了安稳现世，不愿再生争斗，只有少数的旧部依然不悔愿意跟随他。
九重天的天狱中置有一块守门的封印神石，名叫幻音石，九游逃出天狱时将此石盗走。幻音石本乃仙石，虽然法力极高，但自身带有仙根，流落到下界恐怕很快便会被发现。
于是九游便让下属将此石淬炼成法器，首先便要让幻音石的仙气敛去，所以他们便去人界挖心抽血，仙石被凡人心血所侵染，仙气便完全被凡人气息所覆盖，从而才能顺利的炼成法器。
宝座上，九游把玩着手中一管灵力氤氲的长笛，神情阴狠，咬牙切齿的喊着一个名字：“墨息——”
天界，司命星君仙府。
思琦穿着五品仙服，正襟危坐，气韵端静，的确与往日唯唯诺诺的小仙使大有不同了。此刻她正与师父司命星君一同在书房批阅命格命簿。
思琦写完一卷命格，仍然还是习惯了先递给师父检阅一遍：“师父，你看看这卷命簿可需修改？”
却没听到回应，思琦疑惑看去，司命星君举着笔，面前展开几卷命簿，人却神思不专，似乎在走神。她便问了一句：“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司命星君这才回神，摇摇头说道：“没事。”然后接过她手中的命格，看了看，然后批阅起来。
思琦更加感觉奇怪，放下笔，温声说道：“师父可是有何烦心事？不若说出来，徒儿虽愚钝，但尚可与师父宽解一二。”
司命看她一眼，然后放下命簿，将朱笔放回笔架上，叹了口气，开始说道：“最近魔尊九游逃回魔界，不知他从何处寻来一个颇为厉害的法器，频频在天界周围滋扰生事。”
“魔尊？他不是被关押在天狱中吗？怎会逃出去？”思琦皱眉问道。
司命叹口气，没有回答。
思琦努力回想起什么，又说：“徒儿听说九百年前，是墨息神君擒住了那魔尊，如今，再擒一次也无不可啊。”
司命倒是点了点头，“是啊，若是墨息在，大家也不用这般烦恼。墨息的御火仙术，正是那魔尊的克星。”
“听说墨息神君在闭关，想必出关之后便能再次擒住那魔尊，师父不用担心。”
“唉，为师也不瞒你。当日墨息闭关之日，正是魔尊九游逃脱之时。他趁着墨息闭关神魄归宁时暗算，将墨息打伤，这才能够悄无声息的逃下界去。”
“什么？墨息神君受伤了？”思琦突然站起来，不小心撞到案几，将案上的几卷命格给拂到地上。
司命侧头看她一眼，正经说道：“天君吩咐过，此事不可声张，你也切莫往外张扬，知道么？”
思琦点点头，赶紧将地上的命格重新整理好，一一放回案上。
司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埋头继续批阅命簿。
等了一会儿，思琦见师父不再谈论此事，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师父，那……墨息神君的伤势如何了？”
司命停下笔，微微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告诉她：“墨息的仙魄有损，天君命太上老君将他的仙魄放到人间将养百年。百年过后，仙魄重结回归仙身，墨息便没事了。在这期间，对外都得说墨息神君在闭关，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非议来。”
思琦想了想，又问：“那……神君下界时的命簿……”
“是我批的，怎么了？”司命更加疑惑了，他这个徒儿似乎对此事很是上心的样子。
思琦看师父的神色，有些尴尬的连忙解释道：“没什么，徒儿……就是觉得感慨，从没想过，连神君那样的人物，也会有受伤的一日。”
司命一副恍然的样子，点头道：“是啊，为师当时知道这件事时，倒也是惊讶得很。不过，人间百年，这九重天上也就区区三月而已，等仙魄回归，墨息就没事了。”
思琦点点头，神色仍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只好低着头写命格，不让师父发现自己的异常。
人界，南昭国。
自那晚的一番剖白后，青时震惊之余，真的没抽不出多余的心里来思考其他。
她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总算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扶莫惜上床去，劝他早点休息。
莫惜躺在床上，看着坐在床边的青时，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他本来没想这么早就说出来，他一直都打算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干净了再来讨论这件事情。
只是今日受了伤本就郁闷，回来又找不到她，心里着急。一想到前几次，青时总是趁自己睡着了才悄悄的关心着他，心里越发的苦闷。方才青时要走，他也实在憋不住便一下子将自己心意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
难道他想岔了？他已经说的这么直白，青时应该听得懂的，怎么现在一副木愣的样子，毫无表情。就算没有他之前猜测过的各种反应，总该会表示出惊讶吧？
莫惜心中越发不安，只怪自己冲动误事，便想起身解释两句，免得明日恐怕青时又躲着不敢见他了。
“青……”
“已经很晚了，你受了伤，得好好休息。”青时轻轻按住他，帮他重新整理好枕头让他睡下。
莫惜皱眉，叹口气。
“我在这儿陪着你，等你睡着了再走。”青时给他掖掖被角，在床角坐着，安静的陪着他。
莫惜突然觉得有些微的尴尬，“青时，方才……我太着急了，我真的不想你以后都这么躲着我。”
青时点点头。
莫惜感觉自己说的那些话，恐怕真的吓着她了，几番思量，打算说些什么来挽救一下，不料倒是青时先开了口。
“莫惜。”
“嗯？”
“我，从未奢望过，能有今日。”青时抬头，坐在床角静静地看着他，“救命之恩，我愿意一生做你的灵宠来偿还。可是你帮我修得人形，我更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青时转过头，遥遥望向窗外，似乎在回忆。“直到听说你订亲，我才猛然发觉，我们之间，何止是天差地别而已。”
她回过头来，眼眶再次泛红。“莫惜，我配不上你。”
莫惜心中微痛，伸出手来。“方才我说的，你可听懂了？”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青时却没有勇气去握住，只点了点头。
“既然听懂了，可还需我再说一次？”
青时抬眼看他，抿着嘴角没说话。
莫惜费劲地挪动身子，去握她的手，然后认真的告诉了她：“吾心非石不可转。”
青时感觉今晚流的泪比她这前半辈子加起来都还要多，可是她真的忍不住。
这样的场景，她从来都不敢妄想过。那是这几年里的一种虚幻的奢望，莫惜对她那样好，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绮念都是对莫惜的一种亵渎。她的痴念，她的隐忍，她的徘徊，都是因为她有着放不下的自卑。一句配不上，便泄漏了她内心的小心翼翼和无尽的软弱。
“现在魔界作乱，时局纷扰，等此间事了了，我便会同陆师妹解除婚约的，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莫惜拍拍她的手，语气温柔，“青时，别怕。”
“嗯。”青时点头，“我会等你的。”
总算把话说开，青时能够暂时解开心结，莫惜一件心事终于解决，他本就受了伤，精神不济，在青时的催促下，他也很快就安稳地睡着了。
青时一直坐在床角安静地陪着他，莫惜的手一直握着她的手，连睡着了也没有松开。
青时怕他手凉，但又不想放开他的手，只好挪了位置，自己坐在脚踏上，将莫惜和自己牵着的手塞进被子里，另一只手撑着头，趴在床边，安静的看着莫惜睡觉的样子。
岁月静好。
青时似乎懂了，大概，应该就是这样吧。她陪着莫惜，时光静谧而美好。
天色将明，青时轻轻捏了捏莫惜的手心，然后小心的抽回手，把被子掖好，然后起身。谁知一个踉跄，差点摔到莫惜身上，青时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揉了揉腿。
蹲了一晚上，腿好麻……
青时现在心里只剩下渐渐蔓延的喜悦和温情，她深深的望着床上的莫惜。
晨曦初现，微微照亮莫惜的脸，眉眼都是她最为熟悉的样子。青时撅着嘴，心里想着，天怎么亮得这么快？她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青时轻轻的关上门，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伸了个懒腰，然后她微微弯腰，手掐着已经麻木的腿，一步一步，艰难得下着台阶。
正逢郑泽路过，他本就住在莫惜的隔壁院子，早起练完剑便要去用早膳。他一转头便看见莫惜的门口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再仔细一看发现是青时，看着她这般走路的别扭姿势，郑泽师兄瞬间在晨曦的微风中凌乱了。
不过他很快镇静下来，微笑着同青时打招呼：“青时。”
青时吓了一跳，她趁着天未亮急着离开就是不想遇见人，免得给莫惜添麻烦，谁知刚出来就被人叫住了。
“啊！”青时看清楚是郑泽，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尴尬，“原来是郑泽师兄啊，这么早……”
郑泽点头，但那暧昧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倒是感慨一番，自己竟然做了回月老，牵成了红线。
青时看他那眼神，心知他是想岔了，刚想解释，郑泽一个闪身已经从院门口过去了。
手捶了捶麻木的大腿，青时有些苦恼和尴尬，这下该怎么解释？
青时艰难得挪到院门口，她一愣，猛地想起昨晚在莫惜的房门口，郑泽师兄对她说的是什么。
他说：“何不听从你的本心呢？”
本心？
青时绽放出一个笑容，这次她的确是听从了自己的心。
她，不会再逃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