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陪伴
看青时应该吃得差不多,东染也将一壶酒喝完,他放下了酒杯,对青时说道:“明日我们就动身去云渊。”青时刚放下筷子,有些惊讶,“这么快?”
“快吗?我还觉得太慢。”东染袖子一挥,桌上的残羹冷炙一下子被收拾不见,连青时方才吃饭时不小心漏在桌边的几滴油渍都被清理地干干净净。青时一时无语,她猜不透东染的法力究竟高到了一个什么程度?至少,在她见识过的人里面,还没有谁能像东染一般,信手拈来便能使出一招绝妙的术法。
晚饭过后,天色已尽黑。东染这座宅子在半山腰,青时站在露台边,倚在栏杆上发呆。
站在高处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鬼城里的各个街道两边都挂满了各色彩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似乎都能听到街上的笑闹声,与白天里安静荒凉的景象完全不同。
子怨走到青时身边问道:“姑娘可想去逛逛?”青时转头,子怨一张小脸通红,眼神晶亮,她试探着问道:“子怨,你喝醉了?”她记得,子怨似乎就喝了一杯吧,而且大半都被呛出来了。
“喝醉?什么是喝醉?”子怨此刻觉得脑子有些不清醒,青时问一句,他便答一句。青时看他有些迷糊的样子,只觉得有趣,跟寻常的小孩子没什么不同。
“子怨,你多少岁了?今早你还说比我大几十岁,是唬我的吗?”子怨掰开指头算了好一阵,然后将四根指头竖起来。“四?四十岁!子怨你四十岁了?”子怨趴在栏杆上,嘿嘿笑起来:“对啊!”
自打青时知道东染的岁数后,再听到子怨的年龄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她将子怨的样子在脑子里搜寻一圈,得出结论:“你看起来就跟南昭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差不多。”
子怨将手捂在有些发烫的脸颊上,笑意朦胧:“小孩子?便是当他们的叔叔辈都足够了!”
青时眼睛一弯,喝醉的子怨竟然会说笑。她突然想起,莫惜把她带回莫家的那一年,莫惜便是十三岁,却和此时可爱有趣的子怨不同。
莫惜从小便被莫捷远当作下任家主来培养,不管是术法修行还是处事为人,背后都是莫捷远时时刻刻的严格要求,青时刚去莫家的时候,便听说莫惜是南昭修得内丹的修士里最年轻的一个,前途无量。
后来青时跟着莫惜习了道法,方才懂了修得内丹的不易,修士一生以有内丹为荣,有了内丹,便有了飞升的机会,对于凡人来说这的确值得穷极一生去追求。而整个莫家,也就莫捷远和莫惜修出了内丹,纵使是术法精炼灵力高强的郑泽和顾兰,尚且一直在这条路上奋力追求着。
莫捷远是在三十七岁时修出的,已经在南昭轰动一时,莫惜青出于蓝,更是惹人瞩目。
十三岁的莫惜和现在的莫惜变化极大,莫惜刚把青时领回去的时候,根本没有养狐狸的打算,他事务繁忙哪能分心去照顾一只宠物,所以除了在脚踏边垫上几层衣服,吩咐下人按时给狐狸送吃喝之外,莫惜几乎没有管过这只黑狐狸。
小狐狸也是个闲不住的,每日莫惜出去练剑修行,它便也在府里闲逛,她腿上有伤,但也阻止不了它的行动,慢吞吞的从莫府的东面踱到西面,从南面踱到北面。久而久之,大家才知道莫家少主原来有了一只新宠物。莫惜倒也没有刻意去解释,自己最初只是想等狐狸腿上的伤好了就送她回岐山的。
后来有一日,小狐狸依旧在莫府慢吞吞地“散步”回来,刚刚爬过门槛,便见到莫惜衣衫染血地躺在床上。小狐狸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奔到床边,只是它高度不够,站到脚踏上使劲伸出爪子,也只能勉强拉扯住莫惜垂下来的衣带而已。
莫惜微微动了动身子,小狐狸往上望去,只看到床边露出的莫惜的半张脸。他伸出手,摸了摸小狐狸的头,动作非常轻,轻得让小狐狸几乎感觉不到,小狐狸只听到头顶是他低低的声音:“真羡慕你,那么自由”小狐狸那时还不懂什么是自由,只是感觉到莫惜的心情不好,它便乖乖的动动脑袋,回应着莫惜。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莫惜无端地触动,他将小狐狸抱起来,放到他的枕边,小狐狸看到他满是血迹的衣服,有些焦急地在床边跳来跳去。“我没事。”莫惜摸着它黑亮的狐狸毛,不知道是在安慰小狐狸还是在安慰自己,“我只是不懂,为何这世间总是有着无止尽的杀戮和纷争?我,真的不喜欢这些。”莫惜低低的声音中仿佛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困惑。
小狐狸顺从地趴在床边,黑黑的小脑袋刚好能顶到莫惜的枕头,它黑碌碌的眼睛望着莫惜,莫惜也侧过头看着小狐狸,一人一狐,难得地安静相处,有些温馨的意味。他问道:“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小狐狸偏过头瞪大眼睛看向他,似乎没懂他的意思,莫惜侧过身,用右手撑着头,左手轻柔地抚着小狐狸的黑毛,“你,可以陪着我吗?小狐狸”小狐狸懵懵懂懂地点了点脑袋,莫惜脸上漾出一丝微弱的笑意:“我很羡慕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我从来都不能……”
自那以后,小狐狸似乎正式成为了莫家少主的宠物,一应吃食所需之物都由莫惜亲自准备。而它作为宠物,莫惜练剑时,小狐狸会在一旁捧着一根小木棍甩来甩去;莫惜读书时,小狐狸会坐在他腿上摇头晃脑地听;莫惜在山顶修炼灵气的时候,小狐狸便坐在不远处的树杈上像模像样地跟着吸两口。
不过,莫惜闲暇时会抱着它在院中晒太阳,这项活动才是小狐狸最喜欢的。它特别喜欢懒懒地趴在莫惜的腿上,莫惜轻轻地晃着腿,小狐狸便会觉得舒服极了,发出愉悦地呜咽声。
小狐狸似乎懂了,莫惜说的陪在他身边,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自由。
青时倚着栏杆,轻轻念出这两个字。十三岁的莫惜,羡慕着小狐狸的自由。那么二十岁的莫惜,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自由吗?他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他不仅背负着他父亲的殷殷期许,也要肩负起整个莫家的未来。连青时都能明白,他是莫家下一任的家主,又怎么可能有真正自由的那一日呢?
子怨吹了会儿夜风,稍微清醒了一些,但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他看向青时,发现青时一直盯着远处热闹辉煌的街道,便说道:“子怨陪姑娘下去逛逛吧。明日姑娘便要同主子启程去云渊,怕是以后没机会再来鬼城了,何不趁今晚,好好领略一番鬼城的妙处所在。”
青时点头,两人离开露台,往大门口走去。一开门,东染一袭紫衣背对着他们站在门口。“主子?”子怨跨过门槛,一边躬身朝东染行礼,一边不解地问道。
东染回过头,手臂上搭着一件黑色的披风。他手一扬将披风甩给青时。青时眼疾手快地迅速接住,只听东染说道:“将这披风穿上,遮住你身上的活人气味,不然,今晚鬼城可没法消停。”青时老实地披上披风,可怜她本就穿着一件碧色斗篷,现又再披一件披风,整个人胖了两圈不止。
子怨和青时一前一后的出了门,青时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一回头,有些惊讶的地:“鬼君也要与我们同去?”东染展开扇子,扇了扇风道:“本君也有许多年未曾去花灯节了?”
“花灯节?”青时只知道在南昭,每月十五有花灯会,不曾想这鬼城也有相似的节日。青时想着这鬼城里的鬼魂们只有夜里才能出来活动,怕是以此为乐,“那岂不是每日夜里都有花灯会?鬼君怎会许久没看过呢?”
子怨走在前头,回头朝青时道:“姑娘有所不知,这鬼城里的花灯节只有每年十月十九的前后三日才有。不是每日都办的。”
“一年一次?在南昭每月十五都有,怎么鬼城一年才有一次呢?”青时问完了才忽然想起,花灯会上最重要的便是以灯祈福,谁的灯做的又大又漂亮,谁的祝愿就更可能成真。可是在鬼城,大家都是孤魂野鬼,又给谁祈福呢?青时算算日子,“今日已是十月二十,那今晚便是最后一晚了?”
子怨在前面带路,回答道:“是啊,姑娘来得巧,若错过了,就得等明年了。”他走了两步,又说道:“不过这花灯节的日子是主子定下的,若主子高兴,每日都是花灯节也可以,大家还巴不得热闹些。”
“那十月十九这个日子,可是有什么讲究?”夜里寒气更甚,青时拉紧东染给的那件黑色披风,将风帽拉起,挡住了大半张脸,对这花灯节挺感兴趣的样子。
“这”子怨却没有立刻回答,犹豫了一下。青时敏感地察觉到什么,走上前去追上子怨,小声地问道:“可是跟鬼君的那位故人有关?”
子怨还未来得及回答,东染在两人身后敲着扇柄,自己揭晓了答案:“十月十九,是她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