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蓁

  仪贵妃骤然发难，让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落霞，印霞，让她给我跪下。竟敢蔑视皇威，我要好好惩治她！”

  话音落下，两个大宫女便来掰魏蓁的肩膀，强行用力想让她跪下。

  虽然灵魂已经二十五岁了，但身体还只有十二岁，魏蓁强行挣扎，却抵不过两个宫女的力气大，硬生生被按跪在青砖地下。

  青砖地面冰凉，膝盖砸在上面，痛也被冻住了，过了一阵儿才齐齐爆发出来。

  魏蓁的嘴里已经泛上了腥甜味儿，她紧紧握住拳头，胸中之气好似要炸开。气的不是仪贵妃刁难她，气的是这一跪折辱了镇国公府。

  目光直直盯住高欢的眼睛：“贵妃娘娘，您是皇家人，平日我跪您是臣子对皇家的尊重。可是现下这一跪，是您要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我不跪！”

  话毕，魏蓁咬紧牙关，双手双脚猛的用力，小小的身子硬是要从地上站起来。

  落霞，印霞两个宫女只觉手上大力传来，看到魏蓁发狠的样子又不敢十分按她，生生被魏蓁从地上站了起来。

  被惊呆的众人也渐渐反应了过来，秦琢心飞跑上前去打掉宫女按着魏蓁的手，“贵妃娘娘，镇国公府代代为国献身，您这样做会让忠臣寒心啊！”

  “什么小丫头片子，倒敢指责起我来了！”仪贵妃气的面上变色，大怒道：“两个废物，来人，继续给我按，两人一起按！我倒要看能硬气多久！”

  申首辅向来崇尚明哲保身，申妙如心中明知是仪贵妃的错，却又不想失去好不容易积攒的好感，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劝说。

  齐诗容倒是看的津津有味，魏蓁这种天之骄女也不是一帆风顺，总有人来治她。庶女嘛，还是应该老老实实在后院里待着。

  剩下的贵女一半像申妙如般犹豫不决，一半像齐诗容般等着看好戏。

  又来了三四个宫人一起按住魏蓁和秦琢心，两个小姑娘的身子像被压弯了的琴弦一样，快要撑到了极限。

  背上和膝盖上传来剧烈的痛苦，魏蓁清晰的知道自己下一秒就可能狼狈地倒在地上，但她的心里却异常平静，甚至有些微微的欢愉。

  这样的情景多像一本中二的热血少年漫画啊，坏人肆意张狂，主角奋力抗争。

  多么不真实的场景，却如此真实地让她感觉到，她就是魏蓁，魏蓁就是她。

  眼前开始恍惚起来，脱力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这是在干嘛呢？”威严的声音从舒悦庭外传来。

  众人齐齐回头，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站在庭前。

  仪贵妃吃了一惊，年哥怎么在这时候来了。

  她有些惊慌，却还是整理了一下，款款下榻前去迎接宣太宗。

  “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

  宣太宗迈上舒悦庭，“你今天生辰，朕来看看你，爱妃，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不过是小姑娘不懂事，我代她父母教训一下罢了。现下教训过，也就没事了。”仪贵妃摆了摆手，示意压着魏蓁和秦琢心的宫女散开。

  宣太宗止住步子，定定地看了一眼仪贵妃：“哦？哪家的小姑娘这么不懂事？在这样的好日子里敢扰了爱妃的兴致？”

  听到这话，魏蓁的心凉了大半，仪贵妃她倒是不怕，毕竟理在自己这里。

  但是皇上要是下场代替仪贵妃手撕她的话，自己哪有还手之力啊。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仪贵妃听了宣太宗的话，脸上却没甚喜色，只回道：“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皇上不需在意。”

  “哦？爱妃这么大动干戈，朕看不只是小事罢。”宣太宗缓缓走到魏蓁的面前盯住她，“小姑娘抬起头来，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魏蓁无奈抬起了头，看向宣太宗。

  太宗清癯的脸上露出了些复杂的神色，眉眼放缓。

  曾几何时，那人也是这么小小一个姑娘，眼睛里也是写满了不甘和执着。

  “你是镇国公府的姑娘，单名一个蓁吧。”

  魏蓁愣了愣，皇上怎么知道的。

  “你的名字还是我给你取的。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宣太宗对着魏蓁挥了挥手，“起来罢，这金银花又叫忍冬，依朕看，摘的很好。这人，只有忍过了冬天，才会有桃花烁烁的春天啊。”

  年过四十的皇帝笑意温柔，眉眼却带了点惋惜，像是久远地怀念。

  众人面面相觑，仪贵妃脸色暗沉，却也没有出言反驳。

  宣太宗又招了招手，让于德忠过来，“宣旨罢。”

  于德忠朗声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公府女魏蓁贞娴淑静，并感念其父兄为国之功，特封为乐安县主，钦此。”

  念完，于德忠把圣旨举到呆若木鸡的魏蓁跟前：“乐安县主，还不赶紧叩谢圣恩啊。”

  魏蓁瞪着眼睛，看看皇帝，又看看身前明黄色的卷轴。“给我的？”

  宣太宗笑着点了点头：“收着吧，今天你在宫里也累了，早些回府吧。”

  “哼，皇上果然怜香惜玉，却把臣妾的面子置于何地。”一直沉默的仪贵妃却突然出了声，愤然甩下这么一句，直奔出舒悦庭，往凤仪宫去了。

  正主都已离开，宴会自是不必再继续。仪贵妃的生辰宴就以这么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收了场。

  于德忠亲自把魏蓁送到宫门前，嘱咐道：“乐安县主受惊了，回府后好好休养吧，皇上心里有数。县主的一应服饰等物，稍后会送到镇国公府上的。”

  魏蓁点点头，让车里的兰叶递给于总管一个荷包：“小小心意，大监拿去喝茶罢。”

  于德忠笑着摆了摆手：“乐安县主不必客气，这是老奴该做的。县主慢走，老奴回去伺候皇上了。”

  魏蓁还有点愣神，今天这一切真是……莫名其妙的狗血啊……

  “嘶”，马车甫一开动起来，魏蓁就感觉自己的身上火辣辣的痛，“兰叶你快看看我膝盖那边怎么样了！”

  “怎么了姑娘，”兰叶被魏蓁的样子弄得心里发慌，掀开裙子一看，白绸的裤子里透出两块青青红红，看着就很严重。

  “姑娘这是怎么了？”兰叶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进宫里不给带自己家的丫鬟，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魏蓁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别哭了，你姑娘我是因祸得福了，快把那木樨软香糕拿来给我吃点。”

  兰叶草草擦了擦眼眶，赶忙从马车小抽屉里端出了糕点，又倒了一杯六安茶给魏蓁衬着吃。

  金黄的木樨花软香糕，配着热腾腾的六安茶，方才觉得自己泡在惊涛骇浪里的心安定了下来，伤处好像也不是那么疼了。

  马车遥遥离开皇宫，遥遥向北，魏蓁长出了口气，她终于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