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紫河车
冬天的夜,总是来的更早些。
廊下的灯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四周都被黑暗所缠绕着。
北风呼啸,落霞瑟缩了一下,冷意直直灌进她的脖子里。
不知为何,一股子害怕的情绪从心里升起,“快走,你们这群蠢货,贵妃娘娘等着呢!”
疾言厉色地看向后面一排宫女,她借着发作来掩盖心中无端的惶恐。
“娘娘,请用。”落霞亲自将菜摆上桌,躬身服侍仪贵妃用晚膳。
又将一个小盖碗儿端在仪贵妃的面前,“娘娘,李宝儿说今天的药材品质好,您可以多用些。”
仪贵妃轻笑了一声,“他之前说药材难寻,倒是好久没给我呈上这补品了。果然啊,这起子奴才,不压着他们办事,就总想要偷奸耍滑。”
轻轻挑开小碗儿的盖,里面露出白花花的一团来,高欢用小银勺挑了一口,“嗯,李宝儿做法是越来越精进了,这次的养颜膏一点子腥气都没有。”
“回娘娘,李宝儿说特意给您弄得新鲜材料,所以才好呢。”
仪贵妃点点头:“去,赏他罢。告诉他,这次我很满意,以后都要按着这个,勤快些儿。不然,他那些个进宫前的亲戚,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落霞低声应是,转身退出了屋子。
屋外的寒风更加呼啸,长出一口气,身体这样的冷,反而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活人。
屋子里面温暖如春,却把心里冻得一丝儿活气也没有。
紫河车,名字倒好听,其实就是产妇落下来的胎盘,跟吃人肉又有什么分别?
为了那张脸,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落霞双手环抱自己,搓了搓肩膀,好让那透骨的寒意减下去一些。
不能再想了,想也无用,还是去按照娘娘的吩咐办事吧。
暗暗提醒自己,落霞抬脚准备去御膳房,蓦地怔住了,远处的天空突然亮起了一个角,冲破了沉沉的黑暗。
这是怎么了?有大户人家着火了吗?
她长叹一口气,今夜里吹的可都是西北风,这火势看来一时半会儿难灭了。
还不知道这一把火,又要烧掉多少身家性命去。
“落霞姑姑,落霞姑姑。”小宫女染霞急急跑来,“有人拿着高将军的令牌求见娘娘!”
“令牌呢?给我看看!”小宫女从怀里掏出一枚褐色木牌递上来,落霞拿着在廊前的风灯下仔仔细细检查。
“是真的,把人领进来罢,我带去回贵妃娘娘。”高府的牌子因人而异,高将军令牌上的高字,上面的口左边长出头,而仪贵妃令牌上则是口右边长出头。
除了高家人自己,以及他们的心腹,外人都不知这个细节。
暗夜里有几人披着兜帽走近,落霞对着他们点头,转身引了进去。
值房里,申时言正在和内阁次辅张宜远下棋,却有官员来报:“首辅大人,次辅大人,金陵西北城门附近,突然燃烧起了熊熊大火。府尹大人已经加派人手去救火了,只是,此事是否要告知太子殿下,还望二位大人定夺。”
“首辅大人,您看呢?”张宜远开口问道。
申时言笑了笑:“太子殿下现在一心扑在皇上的龙体上,此等小事就不要拿去烦扰他了吧。”
又看向来报的官员:“让京府府尹今晚查清楚怎么回事,明天递个折子上来,也就行了。”
“你且去吧,张老弟,咱们接着下棋。”
还未有一柱香的时间,屋外脚步声再次响起。
“想必是着火的事已经处理完前来报告的,这贾名为人做事,确是妥帖。”
说着,有人掀了门帘进来。两位阁老棋盘上正捉对厮杀,一时胶着,分不出神来看。
申时言盯着棋盘,头也未抬:“事情若是解决了,你就直接退下吧,若是还没解决,你就说说怎么回事儿。”
屋里静悄悄一片,来者既未退下,也未说话。
张宜远有些不耐烦了,转头喝问:“你还有甚……怎么是你?!”
“高庆,怎么是你!”申时言也跟着转过头来,虽然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看见来人,却还是满面惊慌。
按照他的消息,高庆手下应该只来了三千多点人,他虽然现在掌管金陵卫,但造反逼宫的事情这些士兵是绝不会做的。
仅凭三千兵力,高庆怎么敢现在就造反?!是蠢到无可救药,想要以卵击石?还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后手?
申时言虽然勉力回复平静,却再没了之前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他上上下下扫了高庆几眼,大声喝到:“你深夜入宫,还携带兵器,究竟意图何为?!”
张宜远也附声道:“高庆,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仪贵妃的哥哥,就可以为所欲为!快快把兵器放下!”
高庆只摸着胡子笑,却并未说话。
“主公,咱们的人跟着娘娘控制住了太子妃,只是没见着太子。”
听见高庆手下回报的话,申时言脸上的镇定再也绷不住了。
“逆子,你敢!这是犯上作乱!要诛灭九族的!”
没能一起控制住太子,高庆虽然有些失望,却并不惊讶。
他点点头:“以搜索乱匪为名,用金陵卫的人控制宫里,咱们的人去寻找太子。我妹妹那里,你让府里的人先安抚着,等下我来跟她说。”
转头看向申时言、张宜远,高庆的脸上写满猖狂,“老家伙,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
“是,我就是要逼宫,我就是要犯上作乱,又如何?”
“这大好河山,写着他们沈家的名字了吗?若没写,我高庆为何不能据为己有?!”
“成王败寇,这皇位自然是有能者得之!”
“申大人,张大人,我敬你们也是朝中元老,大半截儿身子入土了的人。还是乖乖地听我的吩咐办事,兴许我登基后,还能给你们俩留个官位。”
张宜远气的发抖:“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指着高庆的鼻子,就要冲上去骂他,却被斜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挡了一下。
“老哥哥,你别拦着我!竖子胆尔,大言不惭,我要去教训他!”
张宜远文人意气,申时言却清楚地知道,高庆没有杀他们,必是有所求。若激怒他太过,这点博弈的机会也没有了。
“高庆,别羞辱我们老哥俩了。你就直说吧,想要什么!”
“申狐狸啊申狐狸,这狐狸二字果然不是白叫的!”高庆指着申时言,哈哈大笑。
突然笑意一收,紧盯着申时言道:“申首辅,我的要求很简单,借你的手一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