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孽

  遥看那重峦叠嶂的连绵青山，青山隐隐好似烟岚云岫的仙山琼阁，白鹤乘云踏风在山间鸣啭，漫山遍野的桃花初绽娇艳欲滴，悠扬缥缈的歌声在山间飘荡。

  遥川湖上一个尨须皓发的渔翁着衰衣披斗笠，坐在船头手持鱼竿等着鱼儿上钩，忽的鱼竿微微颤动猛地一拽，一条流光溢彩的鱼儿咬着鱼钩飞出水面在空中晃荡，老渔翁捏着自己的一把白胡子，眯了眯眼，“今日就放你一马。”说罢，将鱼竿往上一挥将那鱼甩回水中倏忽没了影儿。老渔翁收好鱼竿划动双桨撑着船停靠岸边。

  忽见一个小娃全身湿透趴在岸边，翻来一看这小娃粉雕玉琢生得好生精致，探了探鼻息，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在鼻尖萦绕还未咽气，老渔翁赶忙将着娃儿抱起一路回到茅屋，可没把他这把老骨头给拆了。

  老渔翁将这小娃悉心照料了数日，起先问她何名，她答不知，问她家在何处她答不知，问她家中父母她答不知便不再询问。他本是巫氏山中烟波一钓徒，隐居于此，早已不问红尘世事，巫氏山本是隔绝于世的桃花源，千百年不曾有人问津更不曾有外人踏足，这小娃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巫氏山中，老渔翁就只当是上天有意安排的一场缘分。便将她留在身边也好给他这个老头子死了后收尸送葬也罢，便取名为白浮。

  老渔翁喜爱酿酒唱歌，靠打渔为生。每日清晨白浮就能听见遥川湖上那悠扬飘渺的歌声，而每次钓回来的鱼满筐子，老渔翁就拿出自己酿的酒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小酣两杯，白浮在一旁看着老渔翁喝的畅意酣然，伸出小手偷偷的拿了一小壶酒，就立马溜了，躲到草丛里畅快淋漓的把那壶酒一口闷了，结果整张小脸喝的通红通红，醉眼迷离，一头栽倒在草丛里呼呼大睡。

  这可让老渔翁一阵好找，又是捶胸顿足又是大声哭喊，“我的孙女啊，好孙女，在哪呢？”

  待到白浮迷迷糊糊醒来时，恰是夜阑人静之时，遥川湖上，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夜空中皎洁的月色，岸边的桃花，葱郁的树木，水中隐隐有光亮，忽而一条鱼儿飞出水面，身上的鳞片在月光下闪耀着七彩的光芒，好似琉璃一般光彩夺目，晶莹剔透。

  “好漂亮的鱼儿。”白浮不禁惊叹起来，眼睛盯着那条鱼儿眨都不眨一眼，愣愣的盯着，那条漂亮的鱼儿在湖中跳跃着，白浮被吸引着走下湖中，双脚刚踏入水中身后就传来几声嘶哑的喊叫声，“浮儿，浮儿，浮儿……我的好孙女……”

  “爷爷。”白浮转头愕然的看向着老渔翁涕泗横流，着急的哭喊着她的样子，一头雾水，“爷爷，你怎么了？”

  “我的好孙女呀，你要干什么，快离开哪儿，你小小年纪寻不得死啊！”

  “哎呀，爷爷，我没有要寻死呀。”白浮离开水面撒开小腿跑向老渔翁用小手擦了擦老渔翁那满脸的泪痕，“爷爷，你怎么这么爱哭，浮儿都不哭，你哭什么？”

  “浮儿唉，你……”老渔翁看着白浮天真可爱的模样，心中涌过一股暖流。

  “爷爷，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白浮迷惑的问。

  老渔翁牵着白浮稚嫩的小手，白浮拉着老渔翁的粗糙的手在月下走过一条桃林小路，老渔翁摸了摸自己的白胡须，道：“浮儿，时间不过如白驹过隙，你……很快就会长大的。”

  “那……爷爷，你当日从湖里把我捞出来，知不知道浮儿从哪里来？”

  “这……浮儿，这是未知的东西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爷爷也并非圣人……”

  “那爷爷是不是会离开浮儿？”

  “生死无常，各有天命。”

  时光就像潺潺流水一般流逝，寒来暑往，斗转星移。白浮初长成，姿态娉婷，唇红齿白，巧笑嫣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双目含情，清澈明丽，眉目间透着几分柔媚。

  但奈何岁月无情，十几年的时光果真如弹指一挥间。老渔翁久卧病榻，已然是油尽灯枯之时，他面容憔悴，形似枯槁，已然是枯木朽株，无可救药。回光返照之际，老渔翁对白浮嗫嚅着道：“人生在世不过浮生若梦，如行云流水一般，莫要忘记我对你的教诲。”

  白浮看着老渔翁眼中光芒一点一点的散去，很快就变成了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的生机，她的眼中苦涩，喉咙发疼早已泪眼涟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悲哀的坐在老渔翁的榻前看着他死去，最后白浮才痛苦的唤了声“爷爷……”走好。

  生死？白浮从不知何为生死，原来这便是生死离别。

  白浮将老渔翁葬在桃林深处，那里落英缤纷，芳草连天，放眼望去灼灼桃花娇艳欲滴，清香袭人。白浮跪在老渔翁的墓碑前，那是一块奇形怪状的木头竖立在地面上，木头上没有一个字，白浮并不晓得老渔翁是谁，只知道他将自己从湖里捞出来，自己叫他爷爷，而白浮自己则是他的好孙女。

  爷爷说，人死后，要守灵三日，素斋七日，还要守孝三年，亲人要为死者着丧服，烧纸钱，挂白绫……这实在是过于繁琐，想必爷爷也不会去顾及这些俗世的礼仪，白浮也不晓得这些是什么东西。

  她怅然若失的跪坐在墓前，眼中忽闪着迷离彷徨的未知，让白浮觉得十分哀伤，好似身处在一片荒芜的旷野中，竟然无知无觉跪了三天三夜，或许是知其孝，感其诚，老渔翁的墓碑上盘旋着百灵鸟，陪伴在白浮身旁哀哀切切的鸣啭。

  在老渔翁死后的第七日，白浮点了一盏长明灯，说是引魂指路，将逝去的亲人的鬼魂指明了回家的道路，见上亲人最后一面，这样渡忘川河，过奈何桥就能忘切前尘往事。

  但这些不过是骗人的说辞。

  白浮坐在茅屋的门槛前，怅望着泛着绿幽幽的光的长明灯随风摇曳，今夜的月色还是和往常一样皎洁，云儿飘飘忽忽，风依然是带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可却透着冷清的凛冽，那立在院子里老态龙钟的槐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一声声悲凉沉重的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