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世

  小玲紧紧闭着眼睛，却没有感到丝毫伤痛，只是有水滴不断地打在脸颊上。

  她缓缓睁开眼睛，立刻惊呆了。

  韩亦拔剑在左手掌上划开一道醒目的伤口，他把手举在她头上，属于千古之躯的生命之血正一滴一滴地点在她的额头上，神奇的力量正悄悄地进入她的身体……

  远处倒在地上的涣江龙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眼睛一眨不眨。

  ……

  收剑，风雨中红衣飘动。

  十步外，韩亦成为了雨幕的一道远景。

  “涣江龙，你记住，今日我不曾见过你，你也不曾拦过我。”

  韩亦步步远去，在狂风骤雨中渐渐朦胧，仿佛恍惚的光明。

  涣江龙本以为自己会死在今日，至少也是永世的囚禁，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他的宽恕。

  “还有，”远处迷离之中传来他沧桑的声音，“我的名字，叫做韩。”

  神威如狱，神恩似海。

  不论是人、是妖、还是神，天地间总有真情不灭，因此人世才让大千万物流连忘返。

  ……

  凌晨三时，国产波音b707民航客机上。

  崇少明、楚晓晓和宗龙景三人并肩靠在一起。少明和晓晓的脑袋一左一右躺在宗叔肩上，香甜地睡着觉，全然不知他们此行的凶险。

  只有宗龙景一人深夜端坐着，纹丝不动，两眼斗大地睁着。

  昨天仇傲从云南大理打来电话，重明鸟的事情他已经处理好了。重明鸟被他制服后立誓不会再向人类复仇，于是仇傲放走了重明。他因为在战斗中眼睛受了些伤，所以要在云南暂时修养一段时间。

  而上海的挪威森林酒吧需要江莉照顾打理，于是仇傲决定派宗龙景带着楚晓晓和崇少明前往甘肃敦煌察查“星落”事件，顺便锻炼一下新人。

  宗叔深知敦煌之地历史上曾是恶兽经常出没的地方，因此对此行十分慎重。

  深夜的飞机虽然还在高空中航行，却早就已经熄灯了。

  忽然，漆黑里出现了一阵光亮。

  龙景顺势望去，只见一位穿着十分体面的老人静悄悄地戴上老花镜，打开笔记本电脑，看着几张照片入了神。因为距离有点远，他并不能看清电脑屏幕里照片上人的模样。

  “老先生，这么晚了，还不睡啊？”他轻声问道，并不敢在飞机上大声喧哗。

  “嗨，人老了，缺觉，睡不着了。”那老人慢慢地说，沧桑的老脸在笔记本低亮度的光中和蔼地微笑。

  “这是您的亲人吗？”

  “是啊，这是我女儿，两年前，她跑出去环游全国，说想要找到自己的家乡。两年过去了，上个月她来电话说，她找到了，希望我能去敦煌看她。”

  老人和蔼的面容始终没变，他用慈爱的眼神一直盯着笔记本上的照片，一寸不移。

  “寻找家乡？”宗龙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孩子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呢。

  “是啊，寻找家乡。”老先生抬起头来，神情有些怅然。

  “其实，我女儿她，并不是我亲生的。”

  一听这话，宗叔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这是人家的家事，有些不光彩的地方最忌讳别人乱说，他自然不会去故意找人家老先生的不快。

  夜晚，还在继续它的寂静渲染。龙景也扛不住熬夜，不知不觉中也睡过去了，呼声还挺响的。

  在舷窗透进来的黯淡月光下，只有一个不眠的老人独自望着窗外的云端。

  孑然不语。

  ……

  “少明，你在想什么呢？”

  忽然，身旁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把崇少明从莫名的发呆状态拉了出来。

  “我，这是怎么了？”

  朦朦胧胧之间，这里仿佛是某个春天的一角，满地的花草到处丛生，红红绿绿，白紫青黄。

  四个孩子并排坐在一棵二十多米高的红豆巨树的树枝上，摇晃着小脚，望着蔚蓝的天空。

  “少明，你怎么老是发呆？在想什么呢？”他左侧的小女孩用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好像水波荡漾，在他心中引起波纹。

  “我，我也不知道。”他尴尬地笑笑，脸颊红扑扑的。

  此时此刻，女孩正紧紧握着他的手，稚气却十分清秀美丽的脸庞在小少明的双眼里一点点刻印，两处红晕在他的心中缓慢晕染。

  忽然，几声清脆动人的鸟鸣声传来，他们循声望去，只见到头顶的树枝上有两只小巧的鸟儿正在一起缠绵着。

  两只鸟儿身体都是灰黑色的，珊瑚红的短喙下面是浅黄色的小腹。翅膀上一只鸟有着朱红色的斑点，而另一只则是橙黄色的。它们还有着短短的分叉浅黑尾巴，显得非常可爱。

  “哇，好漂亮啊！”女孩指着头顶的鸟儿说道，“少明，你跟我一起上去看看它们吧！”

  “我不去，好高，我害怕。”他说这句话时不假思索，好似早就背下来的一样，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略略，胆小鬼，你不去我自己去！”女孩对着他吐吐舌头，转身就去爬树了。

  少明这时还没从刚才的诧异里回过味来，转头一看，却发现右边的两人竟然都是很模糊的样子，看不清脸，只能大概知道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转眼间，刚才的女孩已经爬到了上面的树枝旁，但是这树枝太细了，她只能一只手抓住树枝，一只手抱住大树，身体悬空地向小鸟凑近过去。

  突然！

  她握着的树枝断裂开来，整个人失去平衡，尖叫着掉了下去！

  啪！

  小女孩浑身颤抖着，却没有感到身体落地的痛苦。

  当她一点点睁开眼睛，瞬间便呆滞住了。

  少明的右手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两腿倒钩着粗树枝。

  那一刹，朦胧的双眼和晶莹的眸子长长地对视，彼此在忽然荡漾起的潋滟波光里寻找默契。

  青梅竹马的男孩女孩，深深地盯视着对方，手心的温度链接和传导，直到心底的感觉。

  两人脉脉的眼睛把他和她的面容，开始悄悄烙印在你我的脑海里。

  仿佛那一刹那的记忆，就把他们的命运永远地束缚在了一起。纵使千般时光流转，物是人非，儿时过往的记忆碎片不再留存，抑或被谁人抹去，最终，他们还是会记起彼此。

  因为，烙印不止会在脑海，还会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