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有名气的烦恼
兴许是药物的安眠作用,也可能是祁月的话起了作用,这一晚,楚臻同沈钟离吃过饭就早早睡下了。
昏昏沉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寝室里的人都消失了,静谧笼罩了整个房间。楚臻睁着眼看了十几分钟天花板,终于把思绪全都拢进脑子里,她慢吞吞地下床洗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滚得跟鸡窝似的,双目无神,面容憔悴,顿时吓了一跳。
算是彻底清醒了。
她试着自言自语几句话,发现只有声音还有些哑,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可能是昨晚喝过药的原因,总比身体自行恢复要快些。
楚臻准备下午去上课,但皮肤状态简直差的不行,死要面子的她赶紧给自己贴了张面膜补救,仰躺在床上神游天外。双手沾满了精华液晾在半空中,手机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她瞥了一眼,看见“祁月”的名字,立刻拉下一张晚娘脸,险些把面膜都弄皱了。
在喝药事件上,可以引用农夫与蛇的故事,她是十足的不识好人心,坚定地认为,任何让她吃苦的人,都是敌人。
在双重阻隔下,她没接电话。
祁月是个特别有分寸的人,一遍电话没人接,他也就没再打。
待楚臻把自己收拾好,这才给他回了电话。
一点半,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楚臻急匆匆跑下楼,还是那株香樟树下,祁月安安静静地站着,见到她的一刹露出俊朗的笑容。楚臻快步朝他走过去,她步子迈地大,裙裾翻飞犹如素白蝴蝶起舞。
祁月站着没动,等她走到面前,高兴地叫了一声:“臻姐。”
楚臻一肚子抱怨说不出口了,她看到他墨黑的眼瞳中满满地映得都是她的模样,又想到他在这楼下等了少说半个小时,虽说天渐渐凉下来了,可不下雨的时候,太阳依旧晒热,树下阴凉,虫蚊却不少,心顿时就软了下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应了一声,模样别提多别扭了。
“下次电话打不通,就再打几次,还多要你电话费是怎么样?”楚臻沉着脸教训。
祁月从善如流地点头,温顺地不得了。
楚臻缓了口气,意识到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还没吃饭啊?”
“恩。”祁月应道。
“那一起去吧。”楚臻说。
两人进入一家清真的餐厅,照顾楚臻还有些感冒,饮食比较清淡,待吃得差不多了,祁月离开了一小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杯感冒药,在楚臻满脸黑线中递给她。
“我……”楚臻张了张嘴,见祁月殷切地注视着她,她心里千百种借口都说不出来了,只好憋屈地接过来,慷慨赴义般一饮而尽。
从小到大,这小子就跟她的克星一样。
等嘴里苦涩的滋味被奶糖冲散了些,楚臻才松了眉头,她从来就对这类味甜、微苦的汤药敬谢不敏,在她看来,就连那“味甜”的甜,都是一种古怪的味道。
回程的途中,她的心情一直都很不好,只是面上没显露出来,表情淡淡的。
祁月觑着她的脸色,轻声说:“前天说一起吃个饭,结果下了大雨没去成,我今天提前问了一下大家,今晚都有空闲,要不直接两个宿舍聚餐得了?”
楚臻点头。
“想吃什么?”祁月问。
“火锅!”楚臻立刻回答。
祁月:“你感冒还没好,吃辣的不合适。”
“有鸳鸯锅啊。”楚臻理所当然地说。
祁月笑看着她,没接话。
楚臻顿时失了兴致,叹息一声,“那你安排吧。”
阳光渐暗,从云中间断地透出亮来。
祁月送楚臻去上课,路上不断有女生偷瞄着祁月,往常虽然也有因为祁月外貌出众而被注视的情况,但还从没一路走过去,一直接受着注目礼,这有点太夸张了。
楚臻悄悄拉了下祁月的衣袖,低声问道:“你最近做什么出风头的事了吗?”
祁月显然也注意到了不同寻常之处,凑近她悄声说:“没有。”
那就奇怪了。
两人目不斜视地继续走,没一会儿,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一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生拦在祁月面前,脸颊红红的,眼睛低垂,似乎有些不敢看他,声音轻细地说:“月总,能给我签个名吗?”
楚臻这才注意到她怀里抱着一本漫画书,还准备好了一支黑色派克钢笔,祁月愣了一下,随后温和地说:“好啊。”
他接过钢笔,在扉页上龙飞凤舞地签了名,楚臻瞅了一眼,只见笔锋流畅,一蹴而就——太艺术了,她压根没看出来那是什么字。
短发姑娘却是很兴奋,连连道谢,小跑着离开了。
有了个开头,两人没走几步,再次被拦了下来。
这次是个长发女生,画着桃花妆,看起来很可爱,在她身边还有个短发女生,素面朝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穿衣风格也比较内敛。
楚臻记性时好时不好,主要分为与她有关的和关系不大的,按说这个女生与她仅有一面之缘,她却在霎那间记起了她。那是她见过祁月的父亲后,与祁月散步回学校的晚上,这个女生跟祁月搭讪来着。
她对这个野心都挂在脸上的女生来了丝兴趣,站在祁月旁边充当背景板,笑盈盈地看她做什么妖。
女生看了眼楚臻,没理她,将目光放在祁月身上,笑着说:“小哥哥还记得我吗?”
“不好意思……”祁月歉然一笑,眼中流露出一抹疑惑。
女生微微噘起嘴,不满道:“我叫宁柳悦啊,之前见过的。”
“哦……”祁月恍然,礼貌道:“那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啦,今天是来找朋友玩的,刚好就遇见了你。”宁柳悦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十分乖巧,“我也玩《山海卷》游戏呢,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是原作者啊,真有才华。还有,我在网上看到了你的签售会视频哦,可惜拍的没有本人帅呢,不过这样也好,我知道你本人更帅就好啦。”
“谢谢。”祁月淡淡地说。
楚臻险些要笑出声来,不过她仍是忍住了,做个合格的背景板。
“那能帮我签个名嘛?”宁柳悦问,她的声音本来就比较清甜,如今有意拖长调子,带着撒娇的意味,更是甜腻。
祁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说道:“可以。”
宁柳悦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笔,待祁月接过后,伸出手说道:“我忘记带纸了呢,要不然你把联系方式写我手上,等我回去拿上书,约个地方帮我签呗。”
套路!真的是套路!楚臻觉得自己学到了一招。
祁月抿了抿唇,神色冷淡下来,放下手说道:“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嘛。”宁柳悦促狭一笑,“我又不会趁机骚扰你。”
祁月不说话了,他待人谦和,但并不是没有原则,面对这样的场面,他已经一退再退,本不想大庭广众下伤了她的面子,只可惜他拒绝地那么明显,宁柳悦却紧逼不舍。
“我知道他的手机号码,要不然我给你写吧。”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楚臻突然说道。
他惊讶地转过头,楚臻却从他手里把笔抽走了,对宁柳悦微笑着说:“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怎么样?”
宁柳悦略有迟疑,将她的微笑当成了挑衅,心里已经猜到楚臻想干什么,无非是留一个假的手机号码,她倒是可以趁此机会直接把号码拨过去,要是空号,看她怎么收场。
于是宁柳悦把手移过去,甜笑着说:“那就谢谢姐姐啦。”
“客气了。”楚臻道。
她认真地写下一串数字,然而还没写完,笔尖突然一顿,说道:“哎呀,不好意思,写错了。”
她直接三道横线画在宁柳悦手上,在下面重新写,宁柳悦瞪了她一眼,心里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写几个数字,楚臻又停下了笔,端详片刻,啧了一声,“你看,都怪我记性不好,又写错了。”
这次她直接把数字涂成了一团黑。
“你!”宁柳悦想缩回手,但楚臻握着她的手腕看似没用多大力,却让她根本挣脱不得,她刚要出声让她放开,楚臻却对祁月抱怨:“你看着点儿,记得提醒我,万一我再写错岂不是丢人。”
祁月顺从地点点头,宁柳悦只好咽下这口怨气。
楚臻写的数字都不小,这次又写了一串,把她的手掌全都涂满了,祁月诚实地说:“错了。”
“啊。”楚臻抬起笔,半真半假地说:“你怎么不早提醒,看这小妹妹的手都没地方继续写了。”
宁柳悦怒气冲冲地收回手,这次楚臻没拦着,她握紧拳,看楚臻眉眼间皆是笑意,咬牙切齿地说:“你故意的!”
“不是啊,”楚臻装无辜也分毫不让,“这年头谁还有意记手机号啊,我只是有印象,不小心写错了,要么你再让我试试?”
宁柳悦冷笑一声,抬手指向她,狠声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推开挡在身前的学生,大步离开,跟她一起的短发女生连忙追上去。
只是一会儿功夫,四人身边已经聚集了一群围观吃瓜观众,持续还有不明真相的人驻足观望。
这场闹剧,谁是得理方一看便知,楚臻也不在意,笑着对众人说:“没事就散了吧。”她打趣道:“想要正经签名的同学,趁月总现在有时间赶紧签,过了这个村可难找这个店了啊。”
话音刚落,围观的女生一拥而上,硬生生将她挤了出去。
楚臻抹着额上的冷汗,“天呐,这战斗力……”
等祁月被释放出来,楚臻才带着他继续走,途中零零散散又遇见一些粉丝,祁月都一一签了名。
到了目的地,楚臻笑着说:“一百单八将啊。”
“什么?”祁月没明白。
“咱们一路走过来,一共有一百零八个同学问你要签名,这个数字虽然跟学校的学生比例不大,但只是这一会儿,已经很夸张了。”楚臻笑道:“怪不得那些明星身边永远有保镖保护。”
她从包里拿出一袋一次性口罩,朝祁月晃了晃,“来一个吗?”
祁月握住她的手,轻声说:“臻姐,谢谢。”
“怎么还客气上了。”楚臻说着,把口罩塞给他一个。
“从小到大,你总是替我解围。”祁月认真地说。
“就算我不帮你,你也是有办法的,只是你心太好了,我才懒得看她一直胡搅蛮缠。”楚臻笑起来,“虽然我的做法也不磊落,但对付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样的法子,你不会怪我赶跑了你的小迷妹吧?”
如果她一开始还只是存心看一场好戏,在宁柳悦步步紧逼,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之后,她就已经心生不满了。祁月虽然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负的小男孩,可在她眼里,总归容不下他陷入窘迫场面。
“怎么可能。”祁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但是这样下去,我怕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少来,”楚臻似乎有意避开他的暗示,走上两个台阶,居高临下地点了点祁月的额头,笑着说:“这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谁离不开谁啊。”
祁月凝着她的眼睛,半晌低声说:“是。”
地球上的人何止亿万,一个人的一生,能遇见的人只是微不足道的那一小撮。同在一个国度、同在一座城市、同在一条街巷……每一次擦肩每一次相遇,都是莫大的缘分。
而他们从小一起生活了十四年,分离五年,在没有对方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念了同一所大学,又一次相遇。
这种命中注定的缘分,要他怎么放手?
“人的一生太短了。”祁月抬头。
我们已经二十岁。
“任何决定都会影响以后行走的方向。”他微微一笑。
当初分开五年,我无能为力。
“臻姐以后想去哪儿呢?稳定的生活,做老师?参加国际比赛,开演奏会?或者往影视圈发展?”
五年之后再五年,人生有多少个五年?不可能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他向前一步,平视着她。
楚臻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虽然祁月一直是温和的,但她却觉得有些不舒服,她下意识后退,险些被台阶绊倒,好在祁月及时拉住她。楚臻伸手按在他肩上站稳,眼角余光刚好扫见手表,“快,快上课了,以后再说,我先走了。”
“好。”祁月松开她,轻笑道:“晚上联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