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友非人

  青芒餐馆是一家韩式料理店。

  店内装修精致但是空间不大，适合小众群体就餐。

  端木点了一份紫菜包饭和一份炒年糕就坐在那里等着，和以前一样，她关注植物，桌上的盆栽有吊兰，长势有点不好了，她不动声色的给它治疗，暗黄的叶子渐渐变绿了，因为店内灯光是暖色调，对比看不出来。

  店内放着新组合first的音乐，一切都很悠闲。

  端木掏出那张纸张。

  她查询了一下少年所在医院的住址，决定用完餐后就去。

  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她望着玻璃窗上倒映着自己的画面，慢慢开始发呆。

  她四十多岁了。

  人生可以说不好不坏。

  她好像什么都经历过，可是仔细看来又不曾拥有什么，生死对她来说没有那么重要，可对京少那样的少年却是，他们那么年轻，还有自己狂妄的梦想没有实现。

  而她不一样。

  她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尽管她一直觉得背后有一股邪恶的势力在探知她，寻找她的行踪，她这些年一直在隐姓埋名，可是如果是为了救人暴露的话，她完全可以承担，也愿意承担，因为她已经有些厌倦这样东躲西藏的生活。

  不了解她的朋友总是热衷于让她组织一个家庭，找一个人依靠，可这对她来说太天方夜谭了。

  端木咬着吸管喝鲜榨果汁，她想起了自己在短暂的几年时光里，曾经养的一个“儿子”。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端木每次想起他都觉得很抱歉。

  可是如果不离开他，他会和自己一起过隐姓埋名的日子，她不希望他这样。

  觞……

  端木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很孤寂。

  窗外一个如月华般的美青年经过，惹起一堆小姑娘的尖叫，他面容俊秀苍白，皮肤好像能够掐出水，就是整个人太冷了，还没靠近就好像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他本来最不喜欢听到这些尖叫声，可是当他看到这家餐厅的名字时，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青芒。

  没想到它还在开，这是一家老店了，外面的装修看起来还很眼熟，好像一切都没有变，驻足在外面也仿佛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复古的音乐声，还是那首熟悉的《litter》，就像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那个女人带自己来的时候一样，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吃着廉价的紫菜包饭，听着廉价的音乐，可一切都是那么幸福快乐。

  他好久没有来过了。

  事实上，从她走了以后，他都没有去过任何和她有关的地方，他禁止自己去回忆和她有关的任何东西，尽管他知道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本来就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况且还救了他的命。

  觞动了动脚步，打算走开，可是走了几步之后，他又无法做到真正的视而不见，他发现想要真的不在意很难很难。

  更让他觉得可悲和气愤的是，自己竟然不排斥心里打算去故地重游的想法，他竟然想要……用音乐和食物去怀念她！她喜欢紫菜包饭，她有时候在家也会做给他吃，他一直觉得她的手艺比这家店的厨师还要好——打住。

  觞脸上出现罕见的挫败感。

  他犹豫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

  周围的人已经被他身上释放的冷气给吓跑了。

  就算是花痴，也得有勇气才行，而觞释放冷气时的气场太强，超乎她们能承受的范围。

  觞走进了那家店。

  “when you are a little baby ，you will say little……”

  音乐声如泉水一样涌入耳朵里，觞脸上出现一丝黯然的光，他想选择靠窗的座位，可是已经被坐满了，还剩下中间一个圆桌。

  觞坐下点餐，点了一份紫菜包饭和炒年糕，菜上来了他也仅仅各尝了一口就不再碰了。

  他更多的是在聆听音乐。

  音乐就像是一个引线，可以把过去很多刻意被他封存与遗忘的回忆勾出来，全部浮于水面。

  他还小的时候，那个女人会故意捉弄他逗他笑，她不喜欢自己总是一副冷漠不高兴的样子，总是会收集各个地方的笑话和故事讲给自己听，她本来只会煮面和煮粥，为了省钱和养活他，去学了厨艺，煮很好吃的菜，她还为了集约成本自己设计衣服穿，尽管在他看来她的品味甚至比那些大牌设计师还要好，可是她曾经为他做了很多事。

  可是她为什么要走？

  觞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不认为那个女人是真的打算抛弃他，她肯定是有难言之隐的，可是他不能原谅的是，为什么她不把真相告诉自己呢？

  或者哪怕这些年给自己写一封信一个电话也好，她知道自己的号码不是吗？

  可是她都没有。

  所以觞才觉得自己那么恨她。

  他把玩着玻璃杯，吃的还没有水喝的多，音乐结束，他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回到了这个依然被她抛弃的世界。

  时间和环境一下子就变得压抑起来。

  他漫不经心的掩饰着自己，将视线转移到他们曾经爱坐的那个靠窗的位置，被一家三口占领了，孩子才七岁，和他那个时候一样，也是个男孩，女人没有她漂亮，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她的好看，可是当她注视那个孩子时眼中的那些光是没有区别的，她爱这个孩子。

  就如她爱自己。

  觞冷笑一声。

  收回视线时，余光扫到那桌前面的一个餐桌，一个长发女人在低头吃东西，穿着很清纯少女，和她很像。

  可觞已经认错了太多次，他只是心里微微一动，可并没有上前去确认的冲动，况且这个时候她已经四十岁了，不可能还这样年轻。

  觞落寞的闭了闭眼睛，再睁眼的时候，眼中那些不好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雪山上的冰一样的冷漠和疏离。

  “结账。”

  他的声音和他的脸色一样冷。

  当端木后知后觉咽下了一个紫菜包饭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时，她猛地转过了头。

  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雪白的背影，雪白的衣服，雪白的长发，还有那雪白的侧脸。

  ……儿子？

  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