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寿康宫外，殷兰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她让管事太监去找宁玥晞，找了半天也没见踪影，如今凉宫里人来人往，有诸多不能招惹的贵人，可这小祖宗又是个惯会惹事的，一想到这，殷兰就觉得头疼。
宁玥晞远远的瞧见殷兰在寿康宫前踱步，心下猜到殷兰是在担心自己，心里一暖。
宁玥晞幼时初到皇宫的时候，太后还不似现在这般礼礼佛、赏赏花的悠闲度日，每日有诸多事宜，故而宁玥晞大多数起居都是殷兰在照料，对于殷兰，宁玥晞一直将其视作长辈。
殷兰被突然出现的宁玥晞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后，宠溺的瞪了一眼宁玥晞，然后冲着宁玥晞微微福了福身，喊道：“郡主”，话语虽然是下人对主子的问候，声音却带着长辈对晚辈宠溺的责备。
“殷兰姑姑”，宁玥晞拉住殷兰的衣袖，甜甜的叫道。
“您呀”，殷兰摇了摇头，替宁玥晞正了正有些歪的衣带子，提醒道，“前些日子，陛下无意间提起，磐川国的使臣此次来京，是有意替他们的皇太子求取太子妃的，您身份尊贵，又没有婚约在身，顶着这样一张脸，可不能太张扬。“
“磐川国？”，宁玥晞想起关于磐川国的传闻，笑道，“女子若能去到磐川国，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啊，我倒好奇咱们凉都哪家的小姐有这个福气。”
殷兰以为宁玥晞起了和亲心思，当下面色一肃，温声斥责：“郡主，您可不能有这样的心思，长公主远嫁太后已经够伤心了，您若再嫁到磐川国去，可让太后如何是好。”
宁玥晞赶紧点点头表明自己的立场，挽着殷兰进了寿康宫：“我知道，您就放心吧，就算是舅舅要我嫁，我也不嫁，磐川再好，山高路远，我哪里舍得皇祖母和爹娘兄长，再说了，我也舍不得以后再也见不着殷兰姑姑您了啊。”
殷兰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宁玥晞的脑袋，在屋外站定，对着宁玥晞说道：“进去吧，太后和长公主还等着您呢。”
屋内，皇太后坐在主座上，六十岁的年纪头上已有了诸多白发，可眉眼间的慈爱却昭示着这位老人的仁慈，平康长公主坐在皇太后下方，母女俩面上皆挂着笑，高兴的说着家常，那样子和平常人家的母女没有什么区别。
宁玥晞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虽出身皇家，却在母亲、舅舅和皇祖母的保护下可以恣意生活。宁玥晞规规矩矩的冲着皇太后行了礼：“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金安。”
皇太后慈爱的看着宁玥晞，待看清宁玥晞这一身打扮后，眼睛一亮，对宁玥晞挥了挥手：“快起来，来，到皇祖母跟前来，让皇祖母好生瞧瞧。”
宁玥晞上前握住太后的手，由着太后上下打量自己这一身装扮。
看着宁玥晞的这一身行头，皇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平康长公主，笑着说道：“这么一打扮，倒真是个大孩子了，哀家现在都还记得这丫头刚来宫里的时候才这么大点儿，这眨眼间都十年过去了，小丫头都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是啊，一眨眼晞儿都这么大了”，平康长公主笑着应道。
皇太后接着感慨道：“哀家还记得，晞丫头刚来宫里那会儿，性子野，那时候的宫里啊，到处都能听到他们这群孩子的打闹声”，皇太后拍了拍宁玥晞的手，“多亏了这小丫头在，哀家才觉得这皇宫有了些烟火气儿。”
“那也是因为皇祖母疼爱孙儿，孙儿才敢胡闹”，宁玥晞坐在太后身边，半撒娇的说道。
皇太后被宁玥晞哄得哈哈大笑，转头接着跟平康长公主说着宁玥晞小时候的事：“那会儿啊，她不熟悉宫里的路，又贪玩，宫里的奴才们拦不住她，她就满宫里乱跑，好几次都是皇帝遇上了把她给抱回哀家这来的，后来跟皇帝熟悉了，也不怕皇帝了，吵着闹着要皇帝带着她玩，不知道闹了多少笑话。”
“这些年儿臣身子不好，未能在母后身边尽孝，还让晞儿来宫里叨扰您和皇弟，儿臣真是……”，平康长公主对于自己十六年不曾回凉都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更一直为自己没能尽为人母、为人子的职责而愧疚，这突然被皇太后提起过去的事，声音又有了些哽咽。
“诶”，皇太后见女儿又开始难过，急忙宽慰道，“如今你也是当娘的人了，自然知道在当娘的心里，孩子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不重要，只要你和宁述好好的，哀家便也好了”，然后又笑着看向宁玥晞，“再说了，哀家还有晞儿陪着，晞儿小时候还同哀家说，日后要给哀家建一艘大船，带哀家去锦州住上些日子，哀家可还盼着呢。”
宁玥晞也赶紧接话道：“对啊，晞儿可还记得答应皇祖母的话，娘，您说等大哥来了凉都，我便同大哥一起给皇祖母建一艘大船，然后接皇祖母去锦州住些日子可好？”
祖孙俩的话让平康长公主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只是还是轻声对皇太后说道：“锦州同凉都相隔太远，来往难免劳累，母后别听晞儿胡言，您若是念着儿臣和晞儿、皓禹，儿臣带他们来凉都看您便是了。”
皇太后知道女儿也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遂也不再多言语，应了声便转了话题：“说起来，昨个儿皇帝还在同哀家说，小钰也到了该离宫建府的日子了，到底是大了，再留在宫里也不合适了，哀家记得翊王府同你的公主府离得不远，你回去后替哀家照看着些，小钰那孩子，性子软，哀家委实放心不下。”
平康长公主答应了下来，顿了一会儿，又问道：“母后说的，可是翊王叔的小儿子？”
平康长公主嫁去锦州的时候，老翊王还在世，老翊王战死的时候，平康长公主因为还在孕中，没能回京，故而平康长公主虽也知道梁钰在太后膝下长大，却并没有见过梁钰。
“就是那孩子。”太后点了点头，听平康长公主提起去了的老翊王，叹了口气。
平康长公主点了点头，心下对未见过面的梁钰多了几分怜惜：“母后放心，翊王府同儿臣的公主府不过一街之隔，儿臣会让公主府的人照看着的。”
坐在一旁的宁玥晞将二人的话听完，心里默默嘀咕道：“有姑奶奶罩着，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梁钰那小子。”
这边祖孙三人说着话，殷兰走了进来，对着三人微微躬身：”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带着太子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瞧了一眼眼神已经恨不头穿出去的平康长公主，知晓皇后来给自己请安不过是借口，对着殷兰抬了抬头道：“让皇后和老大进来吧。”
殷兰应声退下，不大会儿，一位穿着凤纹宫装的女人便进了屋，身后跟着一个身着暗红色华服的青年，女人不用说便是当今凉国的国母，那青年便是皇后所出的皇家嫡长子，当朝太子闻人泽。
皇后和闻人泽进屋后，先对着主座上的太后躬身行礼道：“儿臣（孙儿）给母后（皇祖母）请安。”
待太后挥手示意二人起身后，平康长公主几乎是立刻迎了上去，拉着皇后的手，满是亲昵：“阿珺。”
皇后也紧紧回握着平康长公主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十六年了，我总算是又见着你了。”
“是啊”，平康长公主看着皇后，满是感慨，二人曾是闺中挚友，只是在平康长公主嫁去锦州后，便甚少相见了。
太后见二人面上欢喜，脸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知晓自己在场两个人话说不开，便由着殷兰扶着站起身来，起身往里屋走去：“坐了这么久，哀家也乏了，既然皇后来了，便替哀家陪着平康说会儿话吧。”
拜别了皇太后，平康长公主拉着皇后坐了下来，开始叙旧。
宁玥晞也起身跟着闻人泽坐在了另一边，安静的听着长辈说话。
平康长公主同皇后说着话，目光扫过闻人泽，笑着跟皇后说道:“这是阿泽吧，本宫上一次见到阿泽的时候，阿泽还只有四岁，如今都这么大了。”
皇后跟着看过来，也轻笑出声，“可不是嘛，这日子过得快得很，眨眼间你我的孩儿都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
听到这里，宁玥晞眼皮一跳，心知大事不妙，转头对着闻人泽便是疯狂使眼神，然而闻人泽就像瞎了一样，一个劲的盯着手里的茶杯，愣是没理会宁玥晞。
果不其然，下一刻皇后便话锋一转，对着平康长公主问道:“话说回来，晞儿也到了年纪了，你和宁述可给她订了亲事？”
“你也是看着晞儿长大的，她那个德性，我们可不敢给她胡乱订门亲事，只盼着她能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安安分分的嫁过去，小俩口好好地过日子。”平康长公主提起女儿的亲事，也是操心。
皇后余光扫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闻人泽一起盯着茶水发呆的宁玥晞，无声的笑了笑：“也是，到底还是孩子们自己喜欢才好。”
“那晞儿可有钟意的人？”，皇后也不避讳，转头冲着宁玥晞问道。
被点了名，宁玥晞也不好再发呆，抬头冲着皇后心虚的笑了笑:“舅母，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个什么心思您还不知道吗？哪来中意的人，您可别跟我娘一起催我。”
一旁的闻人泽听了宁玥晞这句话终于抬起了头，眼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幅度，看向身旁的宁玥晞。
接收到这个眼神的宁玥晞不着痕迹的回瞪了一眼闻人泽，示意对方老实点儿，别捣乱。只是二人的互动到了两个长辈眼里却变了味道，这边皇后和平康长公主对了对眼神，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
天色渐晚，平康长公主依依不舍的拜别了太后和皇后，带着宁玥晞回了公主府。
宫门口，一青衣妙龄少女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紧紧的攥住拳头，眼里划过一丝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