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14章
“阿卿,你这是去哪儿了?”
阿卿一进临江阁,长福便一脸急色地迎上来,“少爷回来有一会儿了,虽没说什么,却是有些……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碎碎念的长福走近,这才瞧见阿卿的脸色不对,话风一转,有些担忧问道。
阿卿摇了摇头,笑道:“无事,可能是天热,有些中暑!我先回去洗把脸,再去伺候少爷。”
她说完,便状若无事地回了房间。
里面的只有双喜在,瞧见她进来,便红肿着眼睛拉起她的手,“阿卿姐姐你总算回了,我给你准备了饭菜,快趁热吃点,你今日一天都未进食,定饿惨了!”
阿卿拍拍她的手,笑着摇头:“谢谢你双喜,但我现在洗把脸得去伺候少爷,待会儿回来再吃啊!”
“你都这样了,还去伺候他干嘛?”双喜嘟着嘴,显然将火气撒在了大少爷身上。
阿卿现在浑身无力,心里也莫名有些委屈,但她只深吸一口气,去打了凉水洗脸,又取了一些东西,便快步去了主屋。
沈清言正坐在软塌上,旁边的小桌儿上,摆着一些水果点心。
他正看账本,听到脚步声,也不抬头,摆出那种任谁都会退避三尺的冷情绪。
阿卿却假装不知晓他在生气,放下手中的东西,便让外头的小厮送来热水,加入铜盆中,用手试了水温,润湿帕子,送到大少爷跟前。
“爷,洗洗脸吧!出去一日,风尘仆仆的。”
一贯软软的声音有些沙哑,沈清言抬头,便见她那苍白虚弱的模样,顿了许久,才低沉问:“生病了?”
阿卿低着头,长而密的睫毛轻颤,一贯粉红水嫩的薄唇此时毫无血色,尽管她没说半句话,可这落到沈清言的眼底,却藏着千百分的委屈和可怜。
沈清言下意识蹙了蹙眉,伸手接过那帕子,温热的,软软的。
他也不擦脸,而是拿在手中,握紧,上下打量眼前的丫头,终是又开口道:“到底怎么了?”
声音低沉,透着严厉。
阿卿咬着下唇,将刚刚放到一侧的篮子拿过来,里头放了她为他做的鞋袜,新崭崭的,黑色的鞋帮衬得那握着的小手愈发雪白。
阿卿瞧着手中的东西,她自己也不清楚是演的成分多,还是真委屈,不一会儿,眼泪便落了好几颗,滴在手背上,冷冷的。
“少爷,这是阿卿为你做的鞋袜,可能不如名匠做的精致,但也是阿卿的一片心意……你两日后便要走了,阿卿也只有这能给你了!”
沈清言越听越不对劲,瞧着她那决绝的模样,心底烦躁不堪,他快速起身,伸手有些粗鲁地捏住那小巧的下颚。
霎时,那双满是泪花的大眼睛望着自己,沈清言十分憋闷,语气凉凉的:“这是告别呢?怎么,不愿随我去宣城,就等着嫁给那壮汉当农妻?”
壮汉?农妻?
阿卿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戏已经开场,她就没有暂停的道理,她眼睑一合,泪便落了满脸,抽抽搭搭道:“我不懂你说的壮汉和农妻,我……我自然想随你去……但……但……阿卿福薄,不能伺候少爷了!”
沈清言瞧着丫头那满脸急意,倒有些情真亲切,被人顺了毛,他松了手,回坐到软塌上,轻咳一声,继续状若冷漠,“你想随我去,为何又不能去?跟你们这些小女子说话怎么这么累,别哭,好好说!”
那句别哭语气重,于是面前的小丫头便吓得咬住唇,大眼里还满是泪花儿,委屈巴巴地瞧着他,依旧不说话。
沈清言的心被什么充满,下意识便又起了身,将那小脸捧在手心里,有些不熟练地为她擦眼泪:“哭什么哭?看你这脸色,是不舒服?听长福说,你是去了大奶奶那儿刚回来,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跟爷说,爷护着你。”
语气虽还是硬邦邦的,却听着窝心。
阿卿感受着脸上那略带薄茧的手指,终于抽抽搭搭回道:“奴婢不敢说……”
“为何不敢?你是我的人,谁也不能将你怎么样?”沈清言深眸狠厉,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轻柔。
阿卿睁着大眼睛瞧他,像一只思考此人值不值得信赖的小动物。
沈清言将那张小脸上的泪擦净,低沉道:“说吧!爷今日外出奔波一日,只在途中吃了两张大饼果腹,如果又累又饿……你心疼心疼爷,说完了,咱便传饭。”
阿卿猛地跪下来,哭着将今天的遭遇说了,当她说到三日后便会入周家门时,沈清言终于忍不住将那茶杯狠拍到桌上,茶杯碎了,茶水落了满桌。
“少爷,阿卿一直厌恶那周家生,没想到他竟联合荷春一起陷害我,若真让我嫁给他,奴婢还不如死了算了。”阿卿说完,又给沈清言磕了个头,“我只求少爷能让我家人无碍,那样阿卿也能走得安生。”
“胡说什么!”沈清言将她扯起来,深邃的眸紧盯着阿卿:“你瞧着我的眼睛,你没骗我?”
阿卿认真盯着那深眸,坚定点头:“没骗你。”
“好。”沈清言难得认真,下一秒却又是懒懒的模样,唤了长福传菜,还吩咐让徐婶子与荷春前来伺候。
桌上摆了许多精致的菜肴,阿卿站在旁边,一如既往为沈清言布菜,而下面却跪了两个人。
佝偻跪着的荷春咬紧牙关,忍不住打摆子。
而一旁的徐婶子却是跪得笔直,白面儿遮不住的皱纹动了动,显得一脸正气,此时大声道:“大少爷,本您让老奴跪,老奴不得不跪,但老奴自十二岁起,便在沈家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是老太太,也亲昵唤我一声徐妞儿。所以现在倒是斗胆问一句,老奴究竟犯了什么事儿,惹得大少爷这般生气,气坏了身子便是老奴的错了。”
这么段忠心耿耿的话,任谁听了也会动容,奈何她是对冷面修罗沈清言说的。
大少爷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吃自己的,气氛一下有些……尴尬。
徐婶子表情讪讪的,正想再开口,突然砰的一声,旁边碎了一个酒杯。
沈清言突然起身,走到他们跟前,扯着荷春便往那碎渣上拉,荷春吓得浑身发抖,一直喊:“大少爷饶命,大少爷饶命……”
紧接着膝盖处传来疼痛,惨叫声满溢整个屋子,不一会儿,她便满脸冷汗,膝盖下的裙子沾了斑斑血迹。
徐婶子瞧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哭得这么惨,早已满脸菜色,不住地磕着头,嘴里念叨:“少爷,请您高抬贵手!”
阿卿站在旁边,面色冷静。
正在此时,长福从外面进来,手中拉着一个人,跟扯个包袱似的。
“少爷,我将周家生带来了,在那勾栏的女人窝呢!”
周家生抬起头来,瞧见眼前的情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沈清言拍拍手,居高临下瞧着眼前的这些人,冷声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
周家生本就性子怯弱,现在跪在那儿,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很快便全抖了出来。
“大少爷饶命,前几日是荷春这丫头前来,说是要和我做一笔交易,让我陪着她演一出戏,演好了卿丫头就是我的人了!我一时被蛊惑,这才在大奶奶跟前胡说,奴才该死,奴才知道错了,还请大少爷从轻处罚。”
“你这孬种!”
周家生话音刚落,惨白着脸色的荷春厉声骂了句,她本年轻甜美的脸显得有些狰狞,抬头看了看四周的人,竟哼哼哼地笑道:“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好好伺候大少爷,想过好日子,我没错……错的是董阿卿,凭什么她处处占上风,所有人都说她漂亮,庄子里所有男人都围着她转,现在她到了沈家,也将大少爷抢了,不给别人留半分余地?我实在想不通,难道我荷春就这么差劲吗?”
一直站在一旁的阿卿终于走了过来,在荷春面前蹲下,看着眼前狼狈的少女,心底莫名有些可惜:“荷春,你错了!你并不差劲,相反,你性子活泼,长相虽不至于倾国倾城,但至少清丽可爱。但你的执念害了你,每个人都有自个的缘法,过好自己的人生比什么都重要,偏偏你不明白这一点,目光关注别人比关注自己还多,进入一个怪圈,嫉妒、恶毒侵蚀你年轻的身体,让你变得善妒善恶,亲者痛仇者快,你这又何苦?”
阿卿说完,荷春便颤着手摸上自己的脸颊,神色恍惚。
“我很差劲,我很差劲……”她不住地重复这句话,徐婶子唤她,她也丝毫听不见似的。
当日,周家生被打三十大板,卖去了一家恶地主家做苦力,周管家黯然请离,回了老家。
而荷春被打了二十大板,伤好后嫁给了庄子里的一个死了老婆的农夫,第三年生下一子,日子过得清苦,但她整个人似乎清醒了般,努力操持家业,日子过得倒是越来越好。
关于大奶奶那儿,阿卿也不得而知,只知道大少爷只去了两刻钟,之后便回了临江阁,让她收拾行李,准备随他去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