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家丑谬传
竺氏看到女儿醒来，立刻抱住她，小声在她耳边安慰着。“没事、没事，朝哥儿及时赶到了，什么事也没有……”
这么说来，恍惚间的确听见过朝哥儿焦急地呼唤自己，嘶，脑后传来一阵痛，奚雨青伸手去摸后脑勺。
“别乱动，你的头受了伤，大夫已经给你包扎了。”竺氏阻止了奚雨青。朝哥儿抱起她上半身的时候，摸到后脑勺有石子儿，奚寅磕她头的时候没注意到地上有小石子儿，慌乱中用力大了，所以磕破了头，流了些血。
奚寒走到床边，眉头紧皱，想说什么却难开口，最后转向了老夫人，“母亲，一定要惩处那个畜生！”指的当然是奚寅。
“大伯，妾身求求你放过寅儿一马！寅儿还是个孩子，再说雨青不也没吃亏吗？”在门外听到动静的二房正妻季氏突然推开门闯入，冲到奚寒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抓着他的双臂求情。
奚雨青头部短时间内遭受两次撞击，出现轻微脑震荡，不知道那根神经被压迫到了，她的语言功能受到了影响，因而难以将脑内的组织的语言表达出来。
季氏无耻的拿奚寅是个孩子来开脱，再加上那句“再说雨青不也没吃亏”气得雨青想骂人，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索性冲下床直接跑到季氏面前给了她一个耳光。虽然做错事的是奚寅，但她现在还没力气报那个仇，正在气头上，季氏还来闯枪口上，她只好先打为敬。
这一声响亮的耳光不仅打蒙了季氏，在场所有人都定住了。站在门口的奚嵘看见老婆被小辈打，立马进屋走到奚雨青面前，扬起手欲教训她，被奚寒一把抓住。两兄弟拉拉扯扯之间，老夫人开口了。
“都给我住手！”于是奚寒奚嵘都松了手。
“婆婆，求你给妾身做主，也给寅儿一个公道！”季氏向来仗着自己生了三个儿子而稳坐正妻之位，奚嵘又最得老太太欢心这两个筹码，平日里对谁都蛮横且霸道。如今他儿子强奸未遂，她还要给他求个公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二房一家子脸皮都厚穿地心。
“依老身看，此事乃家丑，不宜外传。几日后雨姐儿还要去上官府做客，若是传了出去，那日定会成为席间笑谈。寅哥儿也受到应有的教训了，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所谓的教训，就是罚跪祠堂两个时辰，奚雨青还没醒，他已经受罚完毕了。现在正在自己的房里蒙头大睡。
“罚、罚是什么？”雨青问。
没人回答她，她看向竺氏，竺氏冲到老太太面前跪下，“婆婆，雨青受了这般侮辱，难道不应该给她一个公道吗？”
“不要无礼胡闹！朝哥儿及时赶到，雨姐儿不是什么亏也没吃吗？现在你是偏不想这个家过个宁静的年，一定要让大家都不好过才满意是吗？”老太太画风突变，刚才对季氏的宽容到了竺氏身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站在门外的朝哥儿听到屋子里的对话，一怒之下要冲进屋里，被姐姐奚若青拦住，他执意要进去，若青示意奚丛拖住他。朝哥儿毕竟是个小孩，挣脱不过奚丛。
“老爷。”竺氏转而望向奚寒。
“娘……”奚寒对老太太的处理方式显然也不太赞同。
“别再说了，今日发生的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起一个字，否则家法伺候！”老太太一拍板，说完后离开了。
本朝以孝立国，奚寒愚孝，知道老太太一向偏袒二房，即使他多不满，也不想因为女儿的事而忤逆了母亲，若是传出去，自己好不容易见起色的仕途就怕又受挫。他叹了口气，看了雨青一眼，对竺氏撂下一句，“好好照顾雨儿”便也离去。
田氏看到正房两母女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样子，心满意足的跟着奚寒离开。门外站着的二房三房的人也都散了，朝哥儿虽不情愿，也被奚丛拖走。
知道自己没有受辱，奚雨青多少安了心。
竺氏仍坐在地上哭，她不愿让她如此伤心，尽管自己心情也糟透了，她还是把竺氏扶起来，用自己的手帕给她拭泪，勉强挤出微笑，艰难的吐出“我、没事，别、哭。”这五个断续的字。
她绝不放过奚寅。
上官府的生日宴转眼即到，奚雨青的病还没好。这几日整个人被折腾得够呛，她本来不想去生日宴的，只是受辱的仇，奚寒不给她讨公道，她只能靠自己去报。
这日她从睿亲王送来的衣服中挑了一套宝蓝色镶金边的暗花纹棉氅衣，外搭一件明黄色的罩衣，衣袂飘飘，本就华贵的气质在这两个颜色的衬托下显得宛如画中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头戴两支珍珠钗，这是竺氏的嫁妆，价值不菲。她长得温婉又灵动，只画了个淡妆，像睡莲一样恬静清涟。
平日她不修边幅就甩胭脂俗粉们十条街，如今略作一番打扮，一顾倾人城，再顾卿人国。
奚雨青最后还是带了沅青、华青去上官府，不为别的，只是想借她们的嘴给奚府传话。只要今日她在上官府在那些贵胄公子哥面前出尽风头，攀上几分交情，两个人回到府中自会向家人透露，奚府那群势力小人自然不敢再轻视她。
虽然因为脑震荡引起的呕吐好了，但是语言组织功能还没恢复，她临行前特意吩咐好鸿菱带上一样东西。她胸有成竹的出发，却不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日她虽然没受辱，外面流传的版本却已肮脏不堪。
上官府里已有了许多宾客，他们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聊天，有的一群人聚在一起，但男宾和女宾明显是分开的。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大理寺卿之子纪阐突然目光呆滞的念出了这句话。
“好端端的念什么《洛神赋》啊？”正在和他聊天的骠骑大将军之子罗杰铭笑着问他。
“洛神来了……”罗杰铭顺着纪阐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浅笑盈盈，步履流芳，施施然一路走来。
奚雨青的登场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男人的眼中全部带光，女人们则目光带刺，一时间原本热闹的会场鸦雀无声。突然有人问了一句：“这么美的人，该不会就是奚家大小姐？”
大家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些听过前几日谬传的人开始偷笑起来，然后压低声音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说起什么来。
众人之前的反应在奚雨青预料之中，可这转变之快，她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正当疑惑之际，上官海乔出现了。
“奚小姐。”海乔笑着朝她走来，这笑容温暖且友好，但不知怎么的，还夹杂着隐隐的担忧。
“见过上官小姐。”奚雨青做了个揖，赶快被海乔制止了。
“快别这么见外，”然后收敛笑容，压低声音，“你于我有大恩，我当以姊妹待你。”说完真诚的看着奚雨青。上官海乔身子向来不好，今日的她就显得有些病恹恹的，但这丝苍白给人一种扶风弱柳的纤细感，倒让人觉得柔柔弱弱极惹人怜爱。
雨青笑笑点点头。
“以后你叫我海乔，我称你雨青可好？”
雨青再次点头。
“太好了，”上官海乔高兴之余有些迟疑，“雨青，你近日可安好？”显然她也听过传言了，但奚雨青自己还不知道外面已传她白璧有瑕的谬言。
“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奚雨青正疑惑海乔的问题是怎么回事，上官府的一个丫鬟急匆匆跑来。
“我去去就回来，雨青你等我。”海乔显然知道是有急事，也是匆匆转身离去了。
她这头刚离开，那头就有人上前来走到奚雨青旁边说话，来者是刑部尚书之女陈韫和她的朋友李宛媚。
“最近我都不敢乱出门了，如果去庙里光是被外男看见了我都没脸见人了，更别说被轻薄。” 李宛媚说。
“要是我被轻薄了，一定第一时间投井，哪个清白之家的女子能遭受住这份耻辱活下去啊。”陈韫阴阳怪气的回答。
“要说一次受辱是男人的错，时隔几天再次被玷污清白，那多半是女子自己品德败坏吧。毕竟苍蝇不叮无缝蛋。” 李宛媚说完两人都笑了。
“二位说的可不是嘛。”这时第三个人加入了谈话。
“这该是什么不要脸的女人才能在三番四次被玷污之后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出来招摇过市呢。”第四个人又凑了上来。
“怎么还有脸活下去啊？”第五个人说完这句话立刻捂着嘴装作难为情的样子笑了出声。
“对呀，哈哈……”越来越多的人来搭话，男人女人都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强烈共鸣。
奚雨青还没开口，倒是鸿菱听得涨红了脸，尽管她知道这些公子小姐都是她掉脑袋也惹不起的大人物，可小姐明明是受害人，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姐以受害者的身份再次受害。
“你们闭嘴！”鸿菱一声大喊，嘈杂的人群突然止住了声。
奚雨青看到一群人被一个丫鬟吓得噤声的样子，嘴角一撇，止不住的冷笑。果真一群无胆匪类，放在现代就是键盘侠。
“主子不是好东西，果然连丫鬟也不会调教！”一个女人尖声尖气地抱怨了一句，人群又开始躁动起来。
“大胆狗奴才，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看来你主子不会教训下人，那我就不辞辛劳帮忙管教一番。”一个男人说着，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脚对着鸿菱肚子踢去。奚雨青想制止他，谁知此人有功夫底子，动作太快，她来不及出手，只好用身体挡在了鸿菱面前。那人一次不得逞，紧接着又是一脚，鸿菱被一脚踢出三米远。
鸿菱整个人蜷缩在地，嘴角渗出血丝，奚雨青怒火攻心，站起身上前去要打那个男人，伸出的右手却被另一个猥琐的胖子捉住。
“诶，还护着狗奴才？”猥琐的胖子眯着眼睛打量奚雨青，“还是说这是你吸引男人注意力的另类方式？我喜欢，嘿嘿嘿……”
胖子用另一只手捏住奚雨青的下巴，他的四个下人立刻走到两边抓住奚雨青手脚，胖子一边摸着奚雨青的脸，一边说，“既然你那么喜欢被男人轻薄，趁今日人多，本大爷就成全你的请求。”
海乔回来，远处看不见人群中被围住的雨青，还以为她去了别处，于是去别的地方找她。
“这张脸，我还真舍不得打。”胖子嘴上这么说，手已抬起老高，正要落下之际，另一只手死死擒住了他，他动弹不得，正欲回头开骂，却见安南侯铁青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