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人心
沙漠中昼夜温差较大,白天骄阳似火,夜晚冷风刺骨,睡到午夜时分,慕容九被一阵冷风吹醒,她倦屈着身体侧睡在黄沙上,慢慢睁开眼睛,清冷的星光下,一条黑影正在不远处盯着她,一双如野兽般的眼睛在暗影中闪着光。
慕容九吃了一惊,一时间却没有动。
诸葛明,西门引恨,欧阳硕就睡在不远处,也不知是否醒转,那个黑影站在那里也没有动,就这样盯着她,像一个梦魇中的魔鬼。在这一刻慕容九的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这个人会是谁?逆天,应该不是,逆天的武功高深莫测,一招之中便已将四人打成重伤,她虽是恨极了逆天,但也不相信逆天是一个鬼鬼祟祟之人,更何况他也用不着这样躲躲藏藏的。剩下的一个只有东方厉了,在这一战中,只有他没有受伤,以他的武功和身体此刻应该走出很远了,何况有逆天在此,他又岂敢留在此处,难道在这片荒漠之中还有第七个人存在?”那这个人又会是谁?又为何会来到这大漠之中?
那个黑影终于还是动了,如传说中的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向她移了过来,轻飘飘的就像是一个影子,他的右手之中似乎还拖着一把暗黑长刀。
慕容九的手心已沁出了冷汗,正待跃身而起,忽听西门引恨破口骂道:“你这小贼竟敢伤我,西门大爷今日定饶不了你!”那黑影本已到了慕容九的身前,正欲挥刀砍下,闻听西门引恨的骂声被吓了一跳,如一缕轻烟般向后飘退,突然消失不见,直入鬼魅一般。
慕容九此刻困意全无,眼下危机四伏,叫她如何还能入睡,刚刚那个黑影施展的是东蛮失传已久的“隐术”。
“隐术”是东蛮伽贺人的不传神术,伽贺人是一个神秘古老的种族,身材矮小四肢粗壮那同侏儒,行事亦正亦邪残虏好斗,不想今日竟会在这荒漠之中出现,而且还要杀死自己。只是伽贺人身材矮小,这个黑影却是身材高大,她也未亲眼见过伽贺人,难道是传说有误?也没听说慕容世家跟伽贺人有什么过节,他又为何要对自己下手?
东方还未破晓,诸葛明已醒来起身,一夜的休息让他看起来伤势好了很多,在大漠赶路,早晨是最佳的时候,这时的气候清爽,精神体力也最是充沛,四个人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继续向着日出的方向赶去。
西门引恨腿上的伤口经过一夜的修养也止住了流血,他用剑做拐一瘸一拐的往前走,柔坎的黄沙上划过一道长长的剑痕。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咒骂着逆天。
旭日破晓,天地一片金芒,大漠的日出比起海上的日出更加炫丽耀目。欧阳硕不觉顿足长叹:“多美的风景啊,可是又有谁知道这里却是一个死亡的地方。”
他自从水囊里的水被西门引恨喝光以后,每次喝的都是诸葛明水囊里的水。眼下就连诸葛明的水也已不多了,在沙漠没有了水就等于没有了生命,他望向慕容九,有些悲伤地道:“慕容姑娘还是一个人先走吧,不要在这里枉自赔上性命。”
慕容九还未答话,一旁的西门引恨正泼口大骂道:“东方厉你这个缩头乌龟,也不知道现在跑到哪里去了,你最好是出了大漠便找人来救你西门爷爷,若不然待我回到东蛮,定将你这厮贪生怕死的丑事传扬出去,让你们东方世家以此再无脸面在东蛮立足!”
诸葛明轻叹一声道:“这大漠之中变化无常容易迷失方向,就算东方厉肯回来,也未必能寻的到这里。何况这大漠之中也是神出鬼没,凶险异常”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慕容九,“昨天晚上想必慕容姑娘也见到了那个黑影,那时我与诸葛兄也已醒来,正准备出手,没想到还是西门兄用了疑兵之计吓走了那个黑影。”
西门引恨干咳一声,得意地笑道:“想来那个黑影必是知道我等三人受了重伤,只要乘其不备杀了慕容姑娘,我等三人他便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五大世家素来与伽贺人无冤无仇,不知这厮为何要痛下杀手?”
诸葛明道:“西门兄有所不知,昨晚的那个黑影绝不是伽贺人,我见过伽贺人,伽贺人全都是粗壮矮小,而昨晚那个黑影比起我们三个都要高大威猛一些,只是伽贺人的隐术从不外传,那个黑影不是伽贺人又怎么会使隐术?”
一直没有说话的欧阳硕这时忽然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黑影有些眼熟?”
慕容九道:“若论身材来看,倒是像极了东方厉。”
西门引恨一拍脑门道:“我说这黑影怎么这样熟悉,现在想来必是这厮无疑,难道这厮疯了不成,竞是要将我等四人害死在这荒漠之中?”
欧阳硕道:“东方厉一定是担心我们几人回到东蛮说出他贪生怕死的丑事,这才想要杀人灭口,只是不曾想到这厮几时学的伽贺人的隐术?”
西门引恨道:“这厮的性情我最是清楚,心毒手狠不死不休,看来我们要多加加提防才是。”
诸葛明道:“眼下我等三人都受了伤,想来这东方厉不知道我等伤势如何,才会想要先除去实力最强的慕容姑娘。”
欧阳硕道:“依我看,今晚我们最好还是轮班休息,勉的这厮再来行凶。”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拍脑袋大笑道:“好!”
西门引恨斜了他一眼道:“眼下性命都不保了,欧阳兄还说好?”
慕容九微笑着道:“欧阳兄的意思是东方厉这样一路尾随在我们的身后,一定也要喝水,除非这附近有足够的水源,不然的话以他贪生怕死的个性早就该跑了。”
欧阳硕也笑道:“知我者慕容姑娘也。”
西门引恨略加思索,也面露喜色,说道:“果然是这个道理,只是这厮太狡猾,又精通隐术,不然的话若是抓住他,便可找到水源。”
诸葛明道:“那有何难,今晚我们就设个套等他过来。”
这一天几个人走了不到六十里,因为水已不多,几个人尽量减少饮水,灼烈的阳光,闷热的天气,已让几个人头晕眼花,齿干唇裂。
最惨的要是西门引恨了,他大腿处的伤已红肿干裂,全凭诸葛明一路搀扶勉强行走,慕容九出去寻找水源也没有找到。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一处残断的古墙下,这应该是一座不知何时被埋在沙漠里的古城,大半个城已覆盖在黄沙之下,只有几处零零落落的残檐断壁还在苟延馋喘述说当年的风光……
西门引恨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走了。
慕容九道:“我去四处看看,这里能不能找到以前用的水井。”
诸葛明苦笑道:“就是有水井这些年怕是也给黄沙添满了。”他口中这样说,却还是忍不住向前走去。
落日的余辉再一次染红了这片沙漠,只是在这梦幻般的世界里,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和沧桑………
慕容九漠然伫立在这夕照晚霞之中,风吹起她有些蓬乱的长发,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远方是她朝思暮想的慕容山庄,也许这个时候家人都围坐在一起吃晚饭了吧?不知有没有人会想起自己?
短短几日,她似乎经历了两个不同的人生。她这一辈子做梦也没有想到,此刻会为一杯水而绝望。
诸葛明,欧阳硕,西门引恨也都望着天空发呆,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水现在已成了他们的生命,几个人皮囊里的水加起来最多也只能够维持两天的时间,两天以后再找不到水源的话,他们就会被活活渴死在这沙漠之中。
夜,再次来临。
今夜的第一班岗是西门引恨跟慕容九,这是诸葛明的提议,西门引恨伤的最重行动不便,和没有受伤的慕容九搭档最为合适,第二班下半夜是诸葛明跟欧阳硕,午夜以后也是人最困乏的时候,男人的耐力和体力总是要比女人强一些。
时间就像是沙漏里的沙,在寂寞中无声的流逝。连日的饥饿和劳累让慕容九的困意越来越重,渐渐有了睡意,恍惚中她又回到了小时候,一个人在花园里追着一只红蝴蝶,一颗水珠从天上掉下来,她迎着那颗水珠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晴……然后她就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突然幽灵般凭空出现在西门引恨的身旁,一把扯去了他腰间的水囊!
西门引恨似早已睡去,这时方才醒转,大叫一声跃身而起,竞忘了疼痛扑过去抢夺水囊。这水囊里的水可是他的命根子,没有了水,他也就没有了命。他可以厚颜无耻的去抢欧阳硕的水,自己的水却是个千万万不能让给别人的。
那黑影飞起一脚将他踹倒,还没等慕容九的长剑刺到,人已突然凭空消失不见。
西门引恨的那一声大叫,早已将欧阳硕诸葛明惊醒,两人同时跃起扑了过去!只看见倒在地上捶胸顿足的西门引恨,却不见了那个黑影人。诸葛明低喝一声道:“不能让这撕把水囊带走。”
就算东方厉的隐术再好,也不能扛着脚走路,朦胧的星光下,但见两排脚印由近向远伸延而去。诸葛明看了一眼脚印的方向,向前方追了下去。
欧阳硕也紧随其后追了过去。这一片的沙域有不少残墙断壁,诸葛明上欧阳硕虽是受了伤,情急之下奔跑的速度也是极快,这眨眼之间便不见了影踪,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脚印。想是那东方厉早料他们会追来,事先在这带踩踏出来的。慕容九唤了几声也不见两人回应,又担心两个人身上有伤不是东方厉的敌手,选了一排脚印追了下去。星光昏暗,这无边的沙漠像是一只远古巨兽的凶口,随时可以吞噬一切。慕容九孤身一人行走在这茫茫的黑夜中,心里也不觉也有些心惊。就在这时,忽听得不远处的断墙后传来“啊”的一声低呼,就像是被人用东西捂住嘴巴发出的那种压仰惊恐的嘶喊,在这空旷死寂的午夜,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慕容九只觉全身似有一股电流击过,热血上涌,手持长剑飞掠过去!她一听出那一声惊呼是欧阳硕发出的声音。
古墙的墙根下,欧阳硕仰面躺在那里,一个高大威猛的黑影正跪在地上,两只手掰着他的脑袋,嘴巴咬在他脖颈处的出脉处。欧阳硕还没有完全死去,他的双腿还在不停的孪缩性搐,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平整的沙地被他蹬出两个小坑。那个黑影猛然抬起头,瞪着慕容九,昏淡的星光下,他的嘴角正往下渗着血,那是欧阳硕的血,他脖子上的动脉已被咬断,那个黑影刚刚正在吸吮他的血液。
黑影放开欧阳硕缓缓站起身,他的整个人恍惚间变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只有那双眼睛还在暗夜中闪光着。
突然间那个黑影消失不见,慕容九只觉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忙旋身一剑刺出,她只看见一柄青黑长刀与剑撞到一起,“当”地一声,荡起一串火花,忽听诸葛明大喝一声,从后面走干了过来,伸脚踢起一蓬黄沙,昏暗之中只听的一声惊呼,那黑影竟似被沙子蒙住了眼睛,慕容九向着发声处连刺数剑,竞都刺了个空。诸葛明向前追了几步,忙又转身折回。
四下再无声息,那黑影似已走的远了。死一般的沉寂再一次笼罩在这一片沙域,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不知道那黑影什么时候又会突然跳出来。………
诸葛明俯身抱起欧阳硕,眼中已流下泪来。欧阳硕双目圆睁,目光中似有着无尽的惊骇和恐惧………他体内的血液已被那个黑影吸干,伤口处再无一滴血水流出。诸葛明失声哽烟道:“我与欧阳兄中途走散,没想到他已惨遭毒手。”
说到这里他突然大叫一声“不好!”放下欧阳硕向回跑去。
惨淡的星光下,西门引恨倦缩在地上,双目突兀五官扭曲,他的脖颈动脉处像欧阳硕一样被咬了个血洞,血液也已被吸干。慕容九低叹一声道:“看他的神情,临死前一定是看到了一件让他惊悚恐怖的事。”
是什么意上他如此想怖,他死去的时候到底看到了什么?
风,从黑暗深处的角落里吹过来,风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似乎在这无尽的长夜里匿藏着无数的凶禽异兽,随时会扑出来将两人撕碎………
慕容九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不觉间向诸葛明靠了过去。诸葛明刚好正望向她,一双眼睛在暗夜中发着光。
这一夜两和个人谁都没有睡,当太阳再次从东方升起,光明再一次铺照大地,死亡似乎也再一次离两人远去。
诸葛明将西门引恨和欧阳硕的尸体埋在古城的一处断墙下,又在断墙上做了个记好,方便以后走出沙漠来取回尸骨。这几日来,他的伤已经好的花不多了,眼下因为欧阳硕,西门引恨相续死去,剩下的水和食物还够两人度过两日。因为少了西门引恨这个累赘,这一次两个人走的快了很多。
这一天,两个人的话说的也不多。
十天前,东蛮五大世家选派的五大高手,义满青天豪情万丈,一路追踪不远千里闯入大漠,狙杀逆天,不想短短数日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逆天没杀成,五个人为了保全性命却在自相残杀。
诸葛明慕容九已找不到来时的路,两个人只能凭借日出日落来辨别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慕容九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捧起皮囊喝了口水,她皮囊里的水正不多,如果不是渴的实在不行了,她也舍不得去喝这一口水。她抬起头望向眼前这无边无际的黄沙,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绝望。
诸葛明走在前面,一直都没有说话,慕容九已感觉到今日的诸葛明跟往日的诸葛明有些不一样。他今天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有喝过,精力好像还十分充沛,而且在他的双目中,白色的曈孔里还泛起谈谈的血色,让他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妖异………
这种感觉让慕容九有些不安,他不觉又想起那个诡异的黑影,那个黑影会不会真的是东方厉?如果不是东方厉,那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