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嗅着鲜血的味道而来者
那仿佛永远都会以温柔的微笑面对一切的贞德，就在麦瑟的眼前低声哭泣着，对麦瑟来说，这是他头一次为“不懂该如何让女人停止流泪”这件事感到极度苦恼。
女人的哭泣，在麦瑟眼中已经不是什么难以见得的景象了，有的因为魔物毁了他们的命运而哭，有的因为被强盗劫掠而哭，更多的则是因为家人的死亡而哭。
面对这些，他都是冷眼一过，没有丝毫在乎。
只有贞德，只有她的哭泣，却让麦瑟根本无法不去在乎。
看着贞德的眼角不断涌现出的泪花，麦瑟的心中愈发感到焦躁了起来，某种不知所措的无力感也开始在心中不断蔓延。
麦瑟僵在了原地差不多有五秒，那种焦躁的情绪也纠结了他五秒，最终，他像是自暴自弃了一般，默默地在贞德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后，便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径直走向了里屋。
里屋是一间不怎么宽敞的卧室，里面仅有两张床铺，甚至还有一张铺在地上的兽皮席子，上面有被重物压过的痕迹。
麦瑟毫不迟疑地将其中一张床上的床单扯了下来，带着它回到了大厅，走到那名惨死的少女身边，将她赤裸的身躯用这张破旧的床单好好裹了起来。
“安息吧……”
麦瑟默默地伸出了手去，将少女那瞪得圆圆的大眼睛合了起来。
另一边，注意到麦瑟这一举动的贞德，也渐渐地停止了哭泣，用那双充满茫然的泪眼凝视着面前的这个人。
将少女的尸体裹起来后，麦瑟便立即将她抱了起来，准备带出到屋子外面去。
哪怕隔着床单，尸体的冰冷也能清晰地传达到麦瑟的身上，就像是这个死去的少女，在用这种方式向麦瑟哭诉着自己曾经的绝望。
“麦瑟……”贞德低声的啜泣渐渐停止了下来，她轻轻地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滴，一直紧紧抿住的芳唇在这一刻终于放松下来，对麦瑟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谢谢你。”
“不必跟我说谢谢……我只是做了我认为我该做的事情。”麦瑟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怀中的少女尸体，对身后的贞德问道：“……她对你来说，是很要好的人吗？”
“嗯，她……是我的朋友。”
贞德缓步来到麦瑟面前，目光哀戚地看着那被麦瑟双手托着的少女，同时伸出手去，将她额前的一束乱发轻轻撩到了一边：“艾琳娜和她的家人，都是虔诚的圣光信徒，她经常会跟家人一起来到孤儿院，和我们一起玩耍，用餐，礼拜，甚至在孤儿院有困难的时候，第一个向我们伸出援手！她是个充满活力，性格也很活泼开朗的少女，我一直希望她能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虽然在来到村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料到了这种事，但我还是……还是无法接受……”
贞德说着说着，泪水又再次流了下来，声音也渐渐地哽咽。好友的死去，令她原本便已经悲痛不堪的内心，再也无法抑制住满溢而出的悲伤。
但就在她想要擦去自己那再一次溢出眼角的泪水时，却发现，一只宛如月光般白皙的大手，正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将自己眼角的泪滴拭去——
“振作点，她看到你在哭泣的话，还能安心地离开这世界吗……”
贞德忍不住顺着这只手伸来的方向抬头看去，却正好和麦瑟对上了视线。那对酒红色竖瞳中的目光，是那么地清澈而温柔，让贞德那被哀戚所搅乱的内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嗯，是啊……”两人间无声地对视了几秒后，贞德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同时伸出手去将自己脸上的泪痕全部擦了个干净，那副让麦瑟为之心醉的浅浅微笑，也重新从她的脸上浮现：“我不能让大家看见我这幅不成体统的样子，而且现在，我们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不是吗？”
“嗯……”麦瑟缓缓地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艾琳娜的尸体，被麦瑟二人带到了村子中间的空地上，和其他人的尸体摆放在一起，准备进行接下来的超度仪式。
“麦瑟，抱歉……”就在麦瑟准备离开，去继续将路边的尸体收集起来的时候，贞德却突然向他道了声歉：“我想再和艾琳娜呆一会儿，可以吗？”
面对贞德的请求，麦瑟没有任何迟疑地点了点头，用像是安慰一般的语气回应着她：“没有关系，你再多陪陪你的朋友吧，至于收拾尸体，就交给我去做就行了。”
过了一段时间后，收拾尸体的事情，总算是办完了。
所有死者的尸体，都被带到了村子外面一处空地上，静静等待着接下来的火葬仪式。
数十具尸体整齐地陈列在自己面前的景象，令麦瑟感到触目惊心，也令他身边这些原本不应该和死亡打上交道的人们，感到发自内心的悲伤。
在这些永眠之人中，或许有些人，在不久之前还活生生地出现在她们面前，但现在却已经永远地长眠于此。
看着哭泣的艾玛和孩子们，麦瑟的内心也不禁为之而触动，死亡对他来说，是比任何东西都要更加熟悉的事物，然而，它却能让人们陷入无限的悲伤和绝望。
“如果我最亲近的人死去，我会变得怎样呢……”
内心不禁冒出这个问题的麦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贞德，下一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飞速地别过了头去，再也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她……”麦瑟察觉到了那种莫名的情绪，它又一次浮现在自己的心头，让麦瑟感到忧虑与哀愁，还有一丝痛苦：“不行，我……没有那个资格。”
怀着沉痛的悼念，贞德缓缓举起了火把，按照圣光教会的方式，为这些死者进行葬礼。
麦瑟曾经有过了解，教会认为火焰会烧尽一个人所有的“罪业”，只有将“罪业”全部净化，灵魂才能安然往生那片诞生圣光的空间——极乐净土，并从此和凡尘断绝一切联系，凡人无法再叨扰死者的安宁，而死者也不会去惊扰凡人。
倒是加卡利亚省这种偏远之地上的人们，已经习惯了数百年的土葬传统，所以对这种火葬形式有所抵触，但在魔人看来，火葬的确是处理尸体的绝佳手段。
既不会因为尸体腐烂的味道引来食尸魔物，也不会有心术不正的盗尸者来盗走尸体，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方式也不会有引发瘟疫的危险。
不过说实话，麦瑟仍然有些感到奇怪，这些尸体死了差不多有一天多一点的时间，虽然血腥味现在已经变淡了许多，但当时那种浓烈的血腥味，竟然没引来哪怕一只魔物？
“没道理啊……”麦瑟最疑惑的就是这一点：“这些尸体就躺在这里没人动，结果一天过去了连头狼都没来过？尸体上面除了利器的砍伤以外，根本没有被利爪或獠牙撕扯出的伤口，那些嗜血的家伙会放过这样一顿盛宴吗？”
“咯……咯咯……”
就在贞德刚刚将火把放在尸体中间，还没来得及点燃那些柴堆，便突然听见一阵怪异的鸡叫声从村子的西边传来，一开始只是很模糊的几声，但紧接着便越发地清晰，越来越频繁，让人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着。
“这个声音……”面对着眼前那开始燃烧起来的柴堆，麦瑟不禁长长地出了口气，对之前那个问题的疑问，也在这个时候完全得到了答案：“看来，终于循着血的味道过来了。”
“麦瑟哥哥……”就在这时，麦瑟发现自己的右手，被那个有着红色头发的小男孩拉住了，他那瘦弱的身体不断地发抖着，眼神恐惧地望着声音传出的方向：“那……那是什么声音啊？”
不只是他，其他三个孩子在听到这越来越频繁且诡异的鸡叫声后，也都纷纷害怕得拉住了自己身边大人的手或者衣角。
“杰克，别害怕，有我在呢……”麦瑟微笑着摸了摸这个小家伙的脑袋，然后将视线投向另外三个孩子：“蕾娜，帕克，爱丽丝，还有杰克，你们和艾玛姐姐她们一起，乖乖呆在修女长身边，绝对不要乱跑，知道了吗！”
说完，麦瑟便立即转向一旁的修女长，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修女长，拜托你了，用你的神术保护好他们。”
“嗯！交给我吧”修女长果断地点了点头：“还有……麦瑟，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个比较危险的东西……”
一边说着，麦瑟一边将腰间的剑拔出了鞘，那双眼睛早已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虽然还没有看到那个发出声响的东西，但他却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贞德……”麦瑟稍微活动了下身子，然后回头看向那和修女长站在一起的贞德，对她叮嘱道：“带着修女长她们，找个屋子躲起来，在我没有解决那家伙之前，绝对不要出来！”
然而，就在麦瑟刚刚说完，那隐藏于黑暗之中的生物，也终于现出了它的原型，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的人们——
“该死……”麦瑟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果然是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