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章 临行前
魔人会哭吗？
麦瑟突然不再相信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成为魔人之后，一切负面情绪都已经被压制到了最低，正是因为如此，魔人才敢于去应对任何或丑恶狰狞，或阴森恐怖的敌人，并且从不退缩。
恐惧与悲伤，一直都是麦瑟自认为和自己无缘的两样东西。
可是现在呢？
麦瑟只觉得眼睛上似乎糊了一层水雾，让他的视野变得模糊了起来，甚至连看清贞德的脸都难以做到。
平时只有眼睛里进沙子的时候，他那长期怠工的泪腺，才会分泌一点可怜的泪滴，保护他的眼睛。
可是现在，他却难以控制这个藏在眼角的器官，难以遏止那不断溢出眼角的泪水。
麦瑟深深地低下了头，宽厚的肩膀不时抽动两下，一口银牙更是紧紧咬起，仿佛仍在压抑着心中的某样东西，但他根本压抑不住，只能任由那样东西破开一切障碍，从体内尽情宣泄出去。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被极力压抑住的抽噎声，低微得有如蚊子飞过，却回荡着不断起伏的悲伤节奏。
过了好一会儿，这份极力压抑的悲伤，似乎终于被麦瑟宣泄了个干净，他重新抬起了头，睁开了那双眼角泛红的泪眼，走向了房间的一角，拿起了放在木盆旁边的毛巾，将其打湿后回到床边，轻轻逝去贞德手上的泪渍，同时将自己那张狼狈的脸仔细擦了一遍。
当麦瑟再次睁开眼睛之后，那张脸似乎又回到了麦瑟平时的模样，已经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丝迟疑与踌躇，只剩下近乎冷酷的坚定。
仿佛已经下定了完全不容许改变的决心。
他默默地将熟睡的贞德从床头扶起，让她重新躺下，为她盖好被子后，便化为一蓬黑雾，瞬间便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但，麦瑟却并未选择直接从窗户离开这里，而是顺着走廊飞到了二楼，按照自己对这间别墅的记忆，开始寻找起了什么么，一路飞向了二楼最西边的房间。
这里是一间书房，四面皆被书架包围，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书本和摆饰，最里头还有一张书桌和靠背椅，供人阅读与进行书写工作。
那张用名贵木材制作的书桌后面，一个金发男子正伏首于案前，雪白的羽毛笔在他的手中盘旋翩跹，在一张雪白的纸上，留下了一段又一段优雅精致的轨迹。
直到一阵黑雾从门后泄漏进来，这个男人的注意力，才终于从纸上转移开来，看向这个从雾中走出的男人。
“说实话，我有些吓了一跳。”位于桌子后面的金发男人，正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布莱泽。看到麦瑟现身之后，他便停下了笔，看向这个突然来访的男人：“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敲下门。”
“我是偷偷来到你这里的，发出响动有可能会暴露……”比起布莱泽那副平易近人的样子，麦瑟此刻却是冷着一张脸，直接便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道了出来：“有没有多余的笔和纸？我想写封信。”
“你要写信？”面对麦瑟的请求，布莱泽顿时露出一副疑惑的样子，但还是将手上的笔、墨水以及一张纸递给了他：“写给谁啊？话说你的眼角怎么红红的？”
“小伤罢了……”麦瑟一把接过这些，微微耸了耸肩，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并问起了他比较关心的问题：“话说，你还打算离开这里吗？”
“你问这个干吗？”布莱泽满是诧异地抬了抬眉头：“难道你以为，我用了那种手段，还能在这里继续悠然自得下去？”
“这座城市……不是已经落入你的手里了吗？”麦瑟缓步走向了这个房间里唯一的窗户，冷漠地看着窗外的黑暗，和身后的布莱泽交谈起来：“你还在担心什么？”
“三百多名圣骑士被一个魔人屠杀殆尽，而且同一晚上，大主教和城主夫人私通被城主发现，三人同归于尽……”布莱泽每说一件事，那眉头便会越发皱紧，似乎感到颇为头疼：“这两件事情虽然看上去没什么联系，但是出了这档子事，最大的受益人往往也是最有嫌疑的人，这里的大小贵族和有实力的商人地主都不是蠢材，我可不想再在这里被麻烦纠缠下去了，早点离开也好。”
“这样啊……”麦瑟闭上了眼睛，眉头微皱，仿佛在为某种想法而挣扎着，深呼吸一番后，便立刻转过身去，眼神无比坚定地看向布莱泽：“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真的，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求你了。”
“求我？”布莱泽更加讶异了，但下一刻便轻轻挥了挥手，对麦瑟笑了笑：“你对我用不着说‘求’这个字，你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呢。”
“希望你的感激是真诚的……”
面对布莱泽的“感激”，麦瑟一点也不为所动，毕竟，那屠杀三百个圣骑士的命令，可正是出自眼前这个男人口中。
虽然那是三百个受极端思想影响的狂信徒，但能轻易说出屠杀命令的人，麦瑟也很难对其抱以信任。
“有些时候，直接干掉造成问题的人，是针对问题最好的解决方式，当然，也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行，但当时的我没有那种力量，直到你的出现……”布莱泽一看麦瑟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没对自己放下猜忌，但他对此也只是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一边从抽屉里取出新的墨水和笔，一边对麦瑟接着说道：“坐下来谈吧，我也想和你聊聊，毕竟，能了解魔人的机会可不多见，你们太过避世了，想要了解下你们，也只能从历史文献中窥得只鳞片爪。”
“……好吧。”麦瑟冷冷地应了一句，便坐到了旁边的一张沙发上，向布莱泽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想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你老家？”
听到麦瑟的提问，布莱泽一开始还有些不解，但他马上便意识到了麦瑟的意思：“回亚特尔省？你问这个是……想问我能不能顺路带贞德她们一程？”
麦瑟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当然没问题！瑟维士兰长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很乐意为你们提供帮助。”布莱泽很是爽快地点头答应了下来：“只要贞德小姐的身体好些，我们就可以启程了，现在城市的封锁已经解除，想走的时候知会我一下就行，我来准备船只。”
“这样啊……”确认了布莱泽愿意提供帮助，麦瑟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但是，他并未就此离开，而是继续向布莱泽开口道：
“其实，我还有一个请求，虽然……有些厚脸皮，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