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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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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晚昏黄,月明星稀,烟波辽阔。

  楚泽与柳潇潇走在路上。

  二人最终还是承认了中年男子的身份,因为他手中腰带与二人身上所佩确实一般无二。

  中年人姓谷名峝,虽不通武功,一生却颇为传奇。

  他在敛财经商之道上,天赋惊人,年轻时走遍大江南北,走到哪,就会席卷哪里的财富。

  后来走遍了陆地,又开始走海上。

  如今,他的财富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了,可以说称他为当世财神也不为过。只是不知怎地,最后藏身在这南边的扬州城。

  才从赌坊出来,楚泽虽在异地他乡见到了与乱云庄有些渊源的人,心中有些欣喜。论辈分,谷峝当是自己与柳潇潇二人师叔。

  “罢了,这六十两,到时候悄悄给他了罢!”

  楚泽得谷峝夸赞有他当年的风采,不到一个时辰,就赚了如此多的银两。但楚泽亦是知道,自己最后能赢,还是靠了一些作弊的法子,与当年的谷峝是没法比的。

  而原本楚泽以为,这一次能让这赌坊从此之后关门大吉,却是不想碰上了一个如此庞然大物。

  又想到钟无忧的事,楚泽心中有些无奈。自己亦曾多次想与谷峝师叔谈论钟无忧之事,谷峝师叔却始终摇头,故意岔开话题。楚泽见谷峝不愿意谈起钟无忧,只得作罢,只是心中想着钟无忧之事怕是没有别的法子了,而慕捕头好不容易开口一次,罢了,回去之后,给些银两,就此打发了罢。

  原本楚泽是极不想用此法子的,总觉得治标不治本,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治治标。

  二人一路向城墙赶去,钟无忧和钟正果然还在城墙之上,没有离远。

  钟无忧瞧见楚泽和柳潇潇二人,眼睛一亮!心道:“他未欺我,我有救啦!”

  又立马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自怨自艾起来,似乎是生怕让人瞧出他心中的狂喜之情。

  楚泽正自心烦,也没注意钟无忧的细微变化,走了过去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说道:“拿去还了帐吧。这些银子应该是足够。”

  钟无忧伸出手来,摸上布包的一头,入手沉甸甸,他从未见过如此沉的布包,想称量一番到底有多少,却亦觉得在此恩人面前不好表现得太过,于是只得按捺住心中麻痒,不住弯腰道谢。

  “这钱,你不能拿!”就在钟无忧以为事情会如同他预想的一般一帆风顺时,却突然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出。

  这声音对楚泽等人来说陌生无比,但对钟无忧和钟正来说,这声音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众人转过头去,却见城墙远处站着一妇人,开口得正是这妇人,这妇女面容枯槁,满是风霜刻痕,一看便知是长期做活又长期挨饿所致。

  楚泽和柳潇潇二人瞧了这人模样,心中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钟无忧见状赶紧将装着银两的布包往回拉,本以为应该轻而易举,却突然怎么也拉不动。

  疑惑的看着楚泽,心中略感不妙。忍不住轻声提醒道:“大侠,恩公,这布包”

  楚泽却是无意之中使用上了地煞劲,莫说这身子骨软的钟无忧,即便是钟正来夺,怕也是拉不动分毫。

  原来,楚泽内心亦是不断犹豫,总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去做。又突然得来人大喝阻止,竟然顺着来人意思,地煞劲自行运转,将布包攥得紧紧的。

  但是,楚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手。

  松了手,自然就代表着这银两送与了钟无忧,此间之事,对楚泽来说,便已经了了。

  楚泽其实神思之中,不住皱眉。但钟无忧瞧得这模样,只当是楚泽不喜,他自然不敢去找楚泽的麻烦,尽管心中生出了许多不满。

  想到楚泽这本来好好的,此番变故皆因那妇人的一嗓子,忍不住朝那妇人瞪去,目露凶光。

  楚泽被钟无忧叫唤,回过神来,瞧得此等目光,眉头大皱,手中发力,轻松将布包拿回。

  钟无忧手中一空,心神便乱,心中将赶来的妇人骂了千遍,出口却说道:“娘亲,这儿子不孝,惹下祸端,若是没这少侠救助,我们一家怕是”

  后面虽未明说,但在场之人都能听出,若是没有钱还,自己这一家子恐怕要一同命赴黄泉。

  原来,发出这阻止楚泽的声音的人,正是钟无忧的娘亲,钟正的妻子,林嫂!

  楚泽闻言,心中隐隐有些不适,想到若是因为自己没有救助,导致这一家三口皆成了亡魂,岂不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

  叹气一声,正要妥协。

  林嫂已经走到了城墙下,她抬头望了望城墙上众人。

  以她的能力,自然是跳不上去,不过,倒是有登墙梯在一旁。

  此刻见楚泽似乎又要将手中布包送给钟无忧,忙又开口道:“少侠,你这不是在救我这一家,而是在害我啊!”一边喊着,一边爬上了登墙梯。

  楚泽闻言心中一痛,反复被这话刺伤了一般,心中隐隐觉得确实如此,但却又有些疑惑,不解的望向林嫂。

  钟无忧就没那么含蓄了,直接跳将起来,喝道:“娘亲,你老糊涂了么!”眼珠直转,蓦然喝问:“你都收了别人家那么多救济物资了,我拿这一次又能怎么了?”

  城墙下,传来一阵咳嗽声,慢慢由远而近。楚泽自然听得出,这咳嗽声乃是内伤未愈的表现。

  林嫂终于从城墙下爬了上来,努力的止住了咳嗽声,这才说道:“你没有感恩之心,没有悔过之念,你此刻表现得虽好似正常,但我是你娘,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你胸中的那股恨意?”林嫂看向楚泽,又道:“少侠之恩,妇人铭感五内,但我这儿子是我没有教好,都怪我这个当娘的,平时对他太过溺爱放纵,闯下祸事而不知悔改,此刻哪怕豁出这身性命,也要给他好好的上一课。”说罢又看向钟正,问道:“孩子他爹,你说呢?”

  钟正闻言叹了口气,望了望天上星辰,想到白日里自己一路赶回家,渴望着与妻儿团聚,用自己双手打拼赚来的银子,过一些小富即安的生活。

  然而。到家见到的一幕却宛如一根无情铁剑,将他的胸膛剖开,将他的一颗心慢慢划开,搅动。

  他看到了让他无法置信的一幕。

  而后,得知事情原委的钟正,更是下了决心要灭杀亲子,保全妻子与自身。

  如今回想起种种,钟正突然发现,自己一开始就错了。

  子不教,父之过。

  他这个当父亲的,本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出了事,又岂能让自己的儿子一死了之?

  外人只当他是杀子求全,如今对上目光灼灼的妻子,他突然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深深吸了一口气,钟正走到钟无忧身边,拍了拍钟无忧的肩膀,努力的平复下来,道:“儿子,明儿起,你跟我一同出去谋生。”声音有些涩,似是从牙缝中挤出,但语气却是颇为坚定。

  钟无忧这一下子却是懵了,忍不住大叫道:“你们有没有搞错?我这借的钱,利滚利,越滚越多,如何还清?到时候讨债的上门,你们都不要命啦!”

  钟正慢慢的走到林嫂身边,握住了林嫂的手,二人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一种叫做坚定的东西。

  二人的背影仿佛变得有些高大起来,柳潇潇瞧得出神,忍不住感叹道:“有父母如此,羡煞旁人。”又撇了眼钟无忧,虽未言语,但心中却是想道:“只可惜这一家三口,偏偏儿子如此不争气。”

  钟无忧似是读懂了柳潇潇的意思,亦或许并非读懂了柳潇潇的意思,而是这本也是他心中的那一抹羞耻。

  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父母,忍不住想要上前一同握住他们的手。

  但是,他的内心中还有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

  每个人心中都有恐惧,或许,只有在自己为人父,为人母之后,才能学会去克服它。

  钟无忧的内心只觉矛盾无比,一方面想上前握住父母的双手,一方面又对将来无比担心。如此煎熬半响,瞧见自己爹娘紧握在一起的手,突然心思仿佛开窍了一般,想到自己惹下此等祸事,连累了月下这般恩爱的父母,实在是混账至极,蓦地仰天长啸一声,喝道:“爹,娘,是孩儿不孝,孩儿对不住你们!只好先走一步!”

  不等他人反应,竟是突然转身跑向城墙边缘,一跃而下!

  这一下,连楚泽和柳潇潇都反应不及!

  钟正和林嫂更是心胆俱裂,齐呼道:“痴儿!”

  钟无忧在半空中想着:“只要自己这么一死,便不会连累父母。”如此纵身一跃,竟是想到了与其父钟正早前想到的化解法子一般。只是这次化被动为主动了。

  慢慢闭上了眼睛,钟无忧迎接着属于他自己的死亡。

  楚泽终于暴怒而起,双目眦裂,大喝道:“你这混小子,给我起!”

  手掌凭空一伸一握,城墙下的钟无忧下坠的身形竟然一滞!

  虽然短暂,却已经消除了全部的下坠力道。楚泽心神一松,脸色苍白无比。钟无忧又往下掉去,却只是跌了个狗吃屎,不一会就自己站起来,一脸的莫名其妙。

  楚泽见状,悄然背过身去,一滴鲜血从鼻腔滴落,落在自己抬起的手背上。

  瞧了瞧这滴鲜血,楚泽悄然抹去

  柳潇潇这才好似发觉楚泽的不对劲,望了望安然无恙的钟无忧,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楚泽,关心的扶住楚泽,问道:“楚泽,你怎么啦?”

  楚泽摆了摆手,道:“只是内力损耗过度,无碍。”笑了笑,又道:“这一下,我可是把慕捕头的内劲全部耗了干净”

  柳潇潇听闻只是内力损耗过度,放下心来,道:“无妨,回头让她给你补回来”

  楚泽却是心道:“慕家内劲果然奇特无比,我刚为救钟无忧,全力运劲,竟然被这内劲冲入百会穴,伤了自身。以后还是少用为妙回头和慕捕头也知会一声,告诫她切莫不可透支运功。”

  钟正和林嫂瞧见钟无忧竟然自己爬起,忙寻了梯子下了城墙,林嫂更是不顾自己伤势,咬紧牙关急速往下。落了地之后,竟然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林嫂望着钟无忧,双目含泪。

  楚泽调息片刻,站在城墙上喊道:“林嫂,此刻我再将银子交给钟无忧,你该不会阻止了吧?”

  林嫂闻言笑了,笑得有些开心,忍不住牵动内伤又咳嗽道:“少侠高义,妇人在此谢过了!”

  钟正亦是拱手一揖到底,道:“少侠今日多次相救我一家,无以为报,实在是愧疚。”

  楚泽摆了摆手,正要说话,钟无忧走上前来道:“这六十两银子,就当小子向少侠所借,他日赚了钱,定然返还。”

  楚泽心道自己此刻身价不菲,又岂会在意这区区六十两,但想到让这小子留个警告也好,便也不推脱,拱了拱手,示意自己听到了,便与柳潇潇从另一侧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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