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曝光的秘密
经过了第十年的寒冬,庞璜再顾见自己水中的倒影,那已经与十年前的小镇大有不同了,他的身体撑得起迪沃的大衣了。许多年来牧场的生活,他觉得自己有了成为游侠的身体和觉悟了。
荒原中的一片洼地,庞璜与司梦泽针锋相对,相距百米,他们的目光正正盯向对方,这将是场决斗,双方是分裂了的师徒。
“吃人的家伙,何谈人类!”司梦泽对庞璜冷笑一声,此时的他感到了真正的冷。
“可是,我想活,像普通人一样。”
司梦泽卯足力气向庞璜所在的方位冲刺,从腰间抽出老枪,掰开枪管往里面塞子弹,他闭上自己的眼睛,用膝盖扣合枪管,另一只手从身后拿出一把长匕首,锋利的刃尖微微陷进沙表。
庞璜的身上是没有武器的,司梦泽教会他如何使用猎枪和短剑,用猎得的鼠皮为自己制作靶子,在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夜里在庞璜大衣的缺口上补上暖和的皮革,......庞璜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忤逆这一切的事情,如今引颈受戮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但他还有戮力活下去的觉悟,这也是理所应当。
庞璜侧身躲过刺击,司梦泽在空中翻转剑刃,这一下削到庞璜的帽子,将其打落在一旁,另一手的猎枪随即跟上,手指早已在扳机上待命了。
司梦泽的枪口猛烈撞击了庞璜的太阳穴,他再使上些力气,仅用两指粗的枪口就将他强按在地上,庞璜的半脸狠狠地砸在沙粒上,磨出的千疮百孔渗出血丝。
司梦泽的双眼依旧紧闭着,他尽量不去想他枪下的是什么人,短暂的犹豫之后,他扣动了扳机,是一声明朗的炸响。
大漠中仿佛忽然变得安静了,风掠过沙丘的声音也已经听不到了。两发霰弹在庞璜眼前的沙地上留下使人心惊的凹陷,他被枪口的冲击吓到了,这给他带来阵阵的耳鸣,有一些霰弹的碎块卡在他的脸上。
“我......我怎么可能会死。”庞璜摇摇头使自己恢复清醒,望向身旁的司梦泽,庞璜用那把长匕首刺入了司梦泽的腹腔,就在他被击倒的瞬间,握紧他拿着匕首的手戳过去。
司梦泽的嘴角涌出血来,如注般倾泻在庞璜的大衣上。庞璜展示了他与常人相比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当他察觉到危险的存在时,他的身体可以无时耗的作出最恰当的还击。他身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可以独立思考。
“可恶,什么时候就可以打败我了啊!”司梦泽忍着剧痛慢慢地向后跌坐下来。“离你的目标又近了些啊。”
庞璜很喜欢这种开玩笑似的却又发自真心的语气,同司梦泽的谈话可以使人在恍惚间回到童年。但对于庞璜却不太一样。
他的童年从现在看来完全是残忍荒诞的生计。
那还是十年之前庞璜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
这天下午,司梦泽将庞璜带到小院另边的一个小屋,那是下马车时庞璜不曾注意到的。
吱呀一声推开布满缝隙的木门,那是一个几乎站不下第二个人的小屋子,地上、墙壁甚至天花板上,都放满了器物,有一只破旧的双管枪,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一个敞开着的大木匣子,从中散发出令庞璜魂牵梦萦的香味。
“这是艾洛浩斯,”司梦泽指着匣子里少年的遗体说,那是一个小个子,眼睛紧闭着,不过面目上确是微笑的模样。“我不打算埋葬他了,他以前一直想呆在这里的。”
“在这里给你选一套装束吧,作为一个佃户可不能穿的像阔人。”司梦泽示意庞璜身上的绸服,“就穿艾洛浩斯过去的吧,我看你们的身体差不多相合。”司梦泽的目光往木匣子里注视了一会儿,但随即将头转向小屋内部,以显示他并非过分在意自己死去的爱子,庞璜也一样。
司梦泽永久关闭了装殓爱子遗体的小木屋。司梦泽顺从他以前的性子,他是不想归于火与土的。他希望死后也可以同他珍视的人,留在同一片土地上。只有在一个人被遗忘了的时候才能算真的死去,那么在地面上拥有寓所的他,就等于是永生了的,这个地方会将他永久铭记。
夜已经深了,司梦泽同庞璜仰面躺在木屋角落的一大堆干草上。墙壁上无法关闭的小木窗飘进几片悠荡着的雪花。在油灯暗淡的光辉下,映出几点明彻的光芯。
“大漠和荒原中是看不到雪的,是吧。”司梦泽拈过一片雪花,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将它揉碎在指尖,细小的冰渣轻轻敲打在他的脸上。“虽然那里的寒夜会更加的冷,但这样的小东西在那里可是奇缺。”
“是很想念作为游侠的生活吗?”庞璜从一旁的包裹中找出迪沃的大衣,将它递给司梦泽。“只有在那种地方,才不乏所谓的奇迹。”
“说的很对,是谁教会你说这种话的?那些镇上阔人们的孩子永远也不会这样想的。”司梦泽很仔细的将皮质的大衣端详了一遍。“这大衣原本的主人吗?这上面可是布满刺击和弹痕的,这就是你想成为的样子么?”
“师傅感受过这个样子的痛楚吗?那是一种被自己否认了的感受,在掌握了道理之后,反而觉得迷茫,觉得彷徨了。”
“是说道理的进步会阻碍自己变强吗?没有对这些问题的思考,那样的人虽然不会觉得痛苦,根本不知道活着的感受,他会连同很多欣慰的生活一同忘掉的。这样的话是不会成为英雄的。”
“你是觉得自己很不幸吗?”司梦泽接着反问,他缓缓的坐起来,找到了针线和一些处理过的硬皮革,开始缝合大衣上的裂口。
“也许还有更多不幸的人吧,”庞璜也端坐起来,靠在吱呀作响的木质墙壁上,有些雪花从木板间大些的裂隙间飘进来,浸湿了庞璜的皮肤。“这些东西还很凉啊。”
“你也只是个贫民而已,但经过了他人所不忍的痛苦,越是这样的人越有成为游侠的潜质。”
“那么,游侠究竟是些什么人呢?”
“呃......,他们有时会比要拯救的人更加痛苦,”司梦泽将缝补好的大衣披在庞璜肩上。“也就是用最大的痛苦换取最大的欢乐。”
那是庞璜刚来到这里所度过的第一个夜晚,而偏偏这一夜下起了罕见的小雪,这似乎是某种预兆。那是飘荡的游子尝试着归根,但带回归属地的不仅是受寒孱弱的身体,也有着其内部饱含着的冰凉。
油灯中游曳着的火舌变得更幽寂了,终于在一小阵夹着冰晶的阴风下留下一小撮转瞬即逝的白烟。小屋中荡起空虚的凉意。
庞璜回忆起监牢之中的那些夜晚,也是如此的空寂,他把恐惧传给了所有紧靠着墙壁的人们。既当饱食过,肉体充盈之后,便是极为空闲的等待时光,他只能不断的回想刚刚享受的过程,一次又一次,不知何时是个头。他对未来的希望很单一,那就是得以饱腹。有时也会畅想窑格之外的,发出不同音色的世界,那一定很精彩。但也许是一个伴随着更大空虚的、空掉了的世界。他的真世界不在这儿,也不是在那儿。
他的身体抖动的厉害,即便将全身埋在干草中、寒冷的感觉是退却不了的。在几乎出自潜意识的翻动中,他感受到了一团别样的温暖,使他空虚的精神有了填充物。
那时的庞璜拥有可以依靠的伙伴了。
“是你吃了艾洛浩斯吧!”司梦泽盘膝坐在庞璜身边,还在用脊柱奋力支撑着不要倒下,“就在那一天早上吧。”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庞璜不禁打了个冷颤,他看见司梦泽的皮革衣下渗出一些颜色很艳的血,他知道那很疼。
“我是当天早上就知道了的,门扉上有两个积雪很浅的手印,你也知道当晚是下了雪的。”司梦泽已经快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毕竟是洞穿体腔的伤。“那可真是残忍啊,他的十指被一个个连根截下,你连指骨都没有放过,他以前可是很为那双打枪的手自豪的。”
“那么,......你。”庞璜从沙地上突地立起。
“那天早上,我用鼠皮给你做了射击靶,假装平静地教你基本,司梦泽的脊柱终于垮了,重重地砸在地上,伤口撕裂的更大了,他奋力一扭折断了脊柱。
“我就在不远处精准的瞄着你!”司梦泽最终翻转身子面对庞璜,然后他的身体就不能再动了。“你的举动真是该死。”
“你怎么会跟他那么的相像,我一直在想是假的、是假的,呢只是一个顶替他的小鬼,......可是我还是做不到,你在这之前就已经成为了我所珍视的那种人了。”
“感觉像是来自很远的启发,应当给珍视的人比死者更多的爱。即使你在半夜都会出去摧残他的遗体,每天的肉汤明明还是可以咽的。”
“行了,你假装平静地演技真是糟透了,论谁都看得出你的眼神心不在焉的,真不懂你当时是如何想的,竟是那样一种恐惧的神情。”庞璜瞬间跌坐下来,他十年来一直在被想不到的人所奋力容忍。“为什么让我活到现在。”
“你那天晚上回来之后,”司梦泽短暂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解释个中缘由。“我可是听到你把头埋在干草中的啜泣声啊。”
“你那时候自己也很痛苦啊,孩子。”
“那可是成为游侠的必须呀。”
“你是生来就有食人欲的吗?如果那样十年来只取食一具尸体会很不舒坦吧,你不该生活在这里的。”
“是在这样的处境下变强的吗?......不管你是怎样的人,你都是我认定的弟子,不管是赞誉也好恶名也罢,反正最终人们会忘记这一切的。”
“不要偏袒的站在任何阵营里边,什么地方的人都是有好坏之分的。”
“但对于认定了的同伴,一定要尽义,那些才是我们最值得保护的人。”
在同作为英雄快要死去了的时候,司梦泽同迪沃一样的喋喋不休,他们都把最终的意志寄托于庞璜。
“你们这群人真是些疯子,”庞璜的双膝很响地磕在沙地上,这个人是值得他顿首的,是自己击倒了自己梦想中的范本,又一个死在自己面前的英雄。
“要知道为什么的话,”司梦泽的喘气已经快跟不上了,他很认真的直视着庞璜的脸。“因为我爱你啊,孩子。”
ps:因为首次签约失败,以后的章节都会增添内容回馈读者,希望可以从中感受到我的成长。如果逻辑思维强的读者们可以预测接下来的剧情,并对以后的思路提出意见。庞璜的冒险过后,将是一场十打一的打斗戏。然后将通过其他角色复杂的羁绊,揭开长夜的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