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不与人道
是的，母亲忽略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便是，江山是他神武军打下来的，社稷也是他神武军安定的，如今这年岁，边疆虽战事稍安，但邻国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换句话说，硝烟一日未灭，神武军上下齐心，皇帝但凡有点眼力界，便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打压他。至少目前看来，他是安全的。
至于以后如何，以后的事情谁能预测，认真过好眼下，对他来说，就已是万幸了。
果不其然。
第二日晨光微熹，脸色漆黑的皇帝在宫人的簇拥下不紧不慢的走出大殿，看见跪在地上仍身形笔直的他，大惊之下，忙疾步行至他跟前，俯身欲将他搀扶起来。
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就着皇帝的手，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实打实的跪了一夜，膝盖酸痛，双腿麻木，身体早已不像是自己的了。
可身子再难受，皇帝的面子岂能不给？于是他二话没说，只低着头咬牙坚持着。
其实，早在看见皇帝吃惊表情的那刻起，他便知道，自己这回赌对了。虽然这喜悦来得着实有些迟，可只要成功了，那么皇帝的吃惊真心与否，就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就这样，儿子带来的灭顶之灾被一笔带过，可皇帝虽然没说什么，表面上看来一切似乎风平浪静了，但他却知道，这样的幸运并不一定会有第二次。
可皇帝就是皇帝，虽然危难时刻里，也曾披肝沥胆肝胆相照过，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还是不能不认输。至于低头认罪能不能管用，则要看皇帝当时的心情和考量了。
显然第二次东窗事发后，皇帝的忍耐就已达到了极限。于是，心情不美丽的他挥了挥手，倾注了祖父毕生心血的神武军瞬间分崩离析，原地解散。
而军权在握的祖父也从高高在上的将军一夕沦为冒犯皇家威严的罪人，被判举家迁往桐城，这个全西陆公认的不毛之地。
明明是戴罪之身被流放，却被安了个“念其劳苦功高特赐山清水秀之地安享晚年”的嘉赏由头。
好气哦，真想抗旨不遵，管他三七二十一呢，杀出去再说。可到底不是热血青年愣头青了，却碍于情面，偏偏什么都不能讲，唯有默默领旨谢恩。
这样的苦楚，祖父生生独自咽了好几年，且从不与他人道起。直到祖父离世后的第二年，无意翻到他留下的日记，他才恍觉祖父的心酸不易。
一时间，不由感慨万千，却不知从何谈起。只因祖父独自支撑一个岌岌可危的家族，许多年来无论遇到怎样的艰难困苦，都不曾同旁人说起，只默默担负起所有的责任，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肩膀为他和父亲撑起了一片天。
虽然从前这些事，他并不在意，因为祖父曾令他被迫与儿时的玩伴分离，还将母亲安排在一处他不知道的住所里严密监控，用来胁迫他勤加练习的缘故，他曾一度忽略了祖父严厉背后的慈爱，和为他谋划一切的良苦用心。
所有的一切，他都曾视而不见，甚至带着些微不情愿的仇视心理，直到翻至日记的最后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