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38
送走了李太医,巧儿看着还伫立在门口的崔子笙,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多嘴问一句。
谁知崔子笙先开了口,他问道:“她又睡下了吗?”
“没有,大公子要进去看看?”
崔子笙抬脚,转而又想起阮清醒来后看见他的一脸恐惧的模样,便把刚刚抬起的左脚收回,说道:“不了,我先回府,要是有什么事就找人给我通传一声。”
“是。”巧儿望着崔子笙远去的背影,感到一阵莫名的心酸。她叹了叹气,转身回到阮清的房中。
一进门,阮清便急急问道:“他走了吗?”
巧儿点点头,她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姑娘,方才李太医也说了,你这是心病,需要心药医。何不趁着机会和大公子说清楚呢?”巧儿一面替阮清更衣一边劝道。
阮清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是现在的她实在是害怕看见崔子笙。
只要一看见他,就会让她想起连日来的噩梦,想起自己内心中真正惧怕的东西。
她本无意卷入纷争之中,他为何就不能让她安安分分地在宫中度过余生。
出了宫门,崔子笙并没回府,而是直接去了沈玉的府邸。
沈玉住在汴京城东的郊外,他贪恋大宅院的风景与闲适,不愿时时碰见汴京城内满满当当的熟人。
当崔子笙不请自来时,沈玉正在看账。他抬眼看向一身朝服还未换下的崔子笙,再一转头看向外面的天,已知时辰不早,心中便有了七八分笃定。
“怎么?阮太医还是不见起色吗?”沈玉把账本合起,他想,今日是看不成帐了。
崔子笙是一副没好气的样子,他哐当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玉,仿佛要他给自己一个交代。
阮清染病这件事情的确是出乎沈玉的意料,他怎么就知道这女子禁不住吓呢。看着崔子笙这样气急败坏,沈玉知道自己今天要是解决不了这事儿,崔子笙定不会放过他。
“你先别气,这不是还有法子嘛。”
“还要什么法子?一次就让人病得床都下不来,我可不敢再听你的。”
沈玉心想,这崔子笙真是口是心非,要是真不听他的,怎么今日急急忙忙地就阮清那里过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
想是这样想,但沈玉嘴里还是哄着道:“最后一次,要是真不行,你拿我怎么办都成!”
崔子笙也是没法子了才来找沈玉,看见他给了台阶,便也下来了。
沈玉继续说道:“如今我们算是摸清了阮太医的门路,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她平日里最喜欢什么,你就送什么,她喜欢干什么,你就放权。这一来二往,就是石头也该焐热了。女人的心呀,都是水做的,你待她好,她自会知道。”
崔子笙仍是一副不信的眼神看向他。
沈玉说:“你别不信,只要有恒心,再不喜欢你也能被你感化了。不过,这得有个前提条件。”
“什么前提条件?”崔子笙的耳朵忍不住地竖起来。
“别急。”沈玉卖了个关子,说:“这前提条件呀,就是你得知道阮太医是不是心中有人了。这女子说来也是奇怪,心小得仿佛只能盛下一个人。若是她芳心另许,你就是再卖力她也只会厌烦你,对你避之不及。”
听闻此话的崔子笙陷入了沉思,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她的心里应该没人。”
“应该?”沈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崔子笙很少会说这样没把握的话。但崔子笙的确从未跟他细说过自己与阮清间的点点滴滴,沈玉知道的只是一些浮于表面的东西。
沈玉坐在崔子笙的对面,质问道:“你给我从实招来,到底是不是强迫人家姑娘?”
“当然不是!”崔子笙急忙反驳,他说:“你也知道,她从前是我三嫂。”
沈玉点点头,这一点他是知道的,甚至那日大婚他也在场,只不过当时的他不甚在意,站得老远,没能仔细瞧见阮清。
“然后,她被母亲休离,赶回了家,在那里还和一个驿站的马夫成了亲。”
沈玉的双眼眯起来,似在想些什么。
崔子笙继续说:“我找到她之后,她便一直在军中跟着我。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说完,仿佛松了一大口气。
反观沈玉,却是越听眉头越紧,他摇摇头,说道:“这事儿棘手。”
虽然沈玉并不懂崔子笙为何就要执着于这种两情相悦之事,也不懂所向披靡的大将军怎么一遇上感情的事儿就把心中的谋略忘得一干二净,但他还是坦白道:“照你的说法,阮太医怎么说都算是嫁过两回了。若她从前还有点幻想,那么经历过这许多事情,她现在想要的恐怕只剩下安稳,而这也是你所不能给的。”
崔子笙不解,问道:“这又是从何说起?”
“我们先来讲第一个,就是崔子豪。”沈玉的手轻扣桌面,似在点醒崔子笙,他说:“当初我听说,是她父亲贪财,借着救命恩人的名头硬是把她送进崔府。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年的阮太医想要的应该就是荣华富贵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你能给,但是却错过了。”
“第二个,便是那位马夫。”沈玉越说表情越认真,“她被休离之后,就嫁给了一个小小的马夫。你想想看,嫁给这样低下的人,粗活重活自是不在话下,她能接受那样的生活,说明她是铁了心要过平凡的日子。可是你却打扰了她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让她别无选择,只能接受你的安排。”
“但是……但是我们在函谷的时候。”崔子笙的声音越来越低,连他都开始怀疑自己,他说:“她分明亲口说过喜欢我的。”
沈玉叹气,说:“你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呢。况且那时你已绝了她的后路,要是能在你的庇护下,那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后来发生了太多的变故,你自己看不清自己的心,不发一言地就把她送进宫里。而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让她遇见张季同,两人还齐齐去了夏州。”
“所以我才赶过去的。”崔子笙连忙解释。
“那也迟了。”沈玉摇头,说:“他们在夏州就如同彼此的臂膀,偏偏还这么凑巧让他们找到了医治的方子,真可谓是志趣相投,知己难逢。而你呢,大老远跑过去问也不问,硬生生把阮太医带回汴京。她现在最看重的东西,你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说不许就不许。”
沈玉看着崔子笙的脸,认真问道:“你自己说说,要是你,你会恨一个叫做崔子笙的人吗?”
崔子笙从未想过这些问题,现在被沈玉这么一说,顿时哑口无言。
是呀,她不管在哪里都是努力地创造安稳的生活,而他唯一做的,便是一次次地亲手打破她的平静。
沈玉看见崔子笙垂头丧气的模样也是不忍,他开口劝道:“你也不用太烦心,现在你的地位谁能及得上,只要你松口,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就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不懂。”崔子笙哀怨地说道。
沈玉的确不懂崔子笙这种只有等上官绾死了,才能正视自己内心的人。不像自己,早就是几个孩子的爹。
“就算是这样,你一声令下,她再不愿意也没得法子。你这样折磨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崔子笙叹气,还是说道:“你不懂。”
不懂得,真正的爱,是看不得对方受一点委屈的。
他倒不是非得强迫阮清接受自己,但要是最后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他需要花费时间才能走出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牢笼。
“阿爹。”门外一个甜甜糯糯的声音打断了崔子笙的思绪。
他看见一个小人儿从不远处跑来,走过门槛时还不小心被绊倒在地。
小孩还没感觉到疼,沈玉早已抢先一步走过去将他抱起,语气中满是宠溺,他说:“乖宝贝,怎么这样不小心。”一边说还一边替小孩拂去身上的尘土。
小孩看到父亲也忘了哭,只是傻傻地笑着,嘴里还含着自己的手指头。
沈玉将孩子抱过来,说:“来,见过你崔五伯。”
“五伯好。”
看见小孩灿烂的笑容,崔子笙心中的烦闷仿佛被一扫而空。他伸手抱过孩子,对沈玉说道:“有信好像又长高了些。”
身为孩子父亲的沈玉是自豪万分,就连埋怨的话也能听出满满的骄傲,他说:“那是当然。这小调皮蛋,平日里不光吃饭长个,还给我惹不少的麻烦,真是令人头疼。”
沈有信今年才两岁,听不懂父亲数落自己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傻笑着。
崔子笙看着看着,不禁有些感慨。沈玉年纪比自己小,但膝下已有几个孩子,而自己常年在外漂泊,回到府中总是冷冷清清。
沈玉像是看出了崔子笙的烦恼,打趣道:“怎样?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娶妻的事情了?”
崔子笙苦笑着把孩子递回给沈玉,说:“我就是想娶,也没人敢嫁呀。”
“瞧你说的,外头想嫁进崔家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只是呀,你看不上罢了。”沈玉将有信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继续说道:“虽然那阮太医没什么背景,但也是好在没背景。你要是真喜欢,日后的事也是方便得很。”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崔子笙头一回感到不得不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