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40
最近的沈玉很无奈,因为崔子笙下了朝后总往他这儿跑,来了也不说话,愁眉苦脸地往那儿一坐就是大半天,搅得他连账本也看不进去。
今天他远远地就听到崔子笙的脚步声,但又有些不同,似乎是轻快了不少。沈玉略一挑眉,心想,定是宫中那位传来了好消息。
果然,崔子笙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坐在沈玉对面,连眼角都染上笑意。
沈玉的语气变得耐人寻味,他说:“今儿个太阳是从西边升起吧?”
崔子笙“嘿嘿”地笑着,丝毫不理会沈玉抛来的白眼,他兴奋地说道:“我有个好消息。”
“哦?”沈玉竖起耳朵听着。
不出所料,崔子笙把今日上午和阮清商议去突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沈玉。沈玉听后顿时感到哑口无言,纵是他挠破脑袋,也想不到那名女太医竟就喜欢崔子笙那一套直来直往的做法,真个是枉费了他的一番心机,还险些弄巧成拙。
罢了罢了,就让他们顺其自然吧。
沈玉这样想着,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他心上的石头终于是放了下来。
不过,还有一事……
“那……《药王志》的事?”沈玉的语气变得贼兮兮。
他想,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宏图霸业,他沈玉才不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管崔子笙的风月事呢。
自从得知阮清和《药王志》的关系后,沈玉每天都在美梦中醒来,梦里的他有着堆成山的药膏,也有堆成山的白花花的银子,真是让他醉心。
因此,他才出谋又出力地撮合他们二人。
崔子笙没忘这事儿,他想了想,说:“不急,这得好好商议。”
沈玉赞同地点点头。为了银子,他有足够的耐心。
旋即,沈玉又像是想起什么事儿来,他开口说道:“张季同那边你打算怎么做?”
崔子笙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关心起旁人的事情。
沈玉叹了口气,无奈地解释道:“张太医和家父总算有些交情,前些日子张太医亲自登门拜访,为的无非就是张季同。无论怎么说,他现在也看清了局势。即使不能为你所用,亦决构不成威胁。”
沈玉自认为崔子笙不需要知晓自己在张太医那儿收的好处,而且他说得也是实话。
“呵!他倒是能找关系。”崔子笙脸上没好气,但也知道沈玉说得不错,自己不能再这样晾着张季同,只怕兔子急了会咬人。
放就放吧,但要等到他和阮清去了突厥之后才行。
崔子笙在这一件事上,无可厚非地夹带上自己的私心。
一切仿佛很顺利,隔日崔子笙又给阮清抬来两大箱医书。阮清每日沉浸在书中,没心思理会那些让她烦心的事情,身子居然渐渐好了,让巧儿不得不感叹书籍对阮清的力量。
崔子笙下了朝后,也会时不时地去阮清院里坐坐,简单说上几句。而阮清对他的态度也不像前些日子那般冷漠了。
但生活总不能没有波澜,纵使没有天灾,别人也能硬生生地给你弄出一场戏来。
近日的汴京,总在传着崔大将军要迎娶安宁县主的谣言。
传闻是从那日开始的,听说那天恭亲王亲自带着自己的孙女——安宁县主,到崔府拜访。
城中的百姓无不好奇崔子笙和安宁县主之间的事情,自从上官绾死后,崔府里的一切都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崔子笙越是神秘,人们对他越是好奇。但过去种种的流言都不像这次,来得又猛又急,传着传着,仿佛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当安宁县主踏入门口的时候,崔子笙的心中便已有几分笃定。
他想要铲除藩王的想法可谓是路人皆知,此时的恭亲王带着孙女上门,用意已是十分明显。但光靠一个与上官绾长相相似的女子,就想要巴结崔子笙,未免有点太瞧不起他了。
崔子笙想着,心里冷哼一声,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他的唇边勾起一个弧度,皮笑肉不笑的容颜让人看了不免心慌。
恭亲王早已不是当初那般盛气凌人的模样,当年齐国动荡之时,他思来想去仍是不敢反咬崔子笙一口。如今崔子笙位置越发坐得牢固,无奈之下恭亲王只能暗自摇头,心中希望自己的孙女能给他们一家带来转机。
对于自己这个孙女,恭亲王可是万分的自豪。虽然安宁县主刚刚及笄,但早已芳名在外,许多王孙公子明里暗里都想要与他们家结亲。
安宁生得貌美,这是她的一大优点,生得极像她那死去的亲表姐,又是另一大优点。
崔子笙和上官绾间的关系人尽皆知。加上自从上官绾死后,崔子笙一直没有再娶的意向,更加坐实了恭亲王心中的猜想,他的心中又多几分胜算。
想到这儿,恭亲王的腰板挺得老直,殷勤地介绍安宁和崔子笙认识。
“崔将军,这是我的亲孙女,叫安宁。算起来,你们也是表兄妹,她该叫你一声表兄才是。”
崔子笙的母亲是平亲王的女儿,而平亲王和恭亲王又是一父所出,他和这位安宁县主的确有几分亲。
崔子笙点点头示意,倒是安宁先开的口。她的声音很是迷人,带有少女特有的甜腻,她缓缓地给崔子笙行礼,说:“安宁见过表兄。”
安宁县主的举手抬足、一颦一笑间,无不染上上官绾的印记,让对面的崔子笙不自觉皱起眉头。他坐在堂上,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看来他已是隐忍到极致。
可惜的是,安宁虽能学得上官绾的皮,却学不到上官绾的骨。尽管有着相似的面庞,但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的心思,怎么能瞒得过已见过世间无常的崔子笙。他一眼便识破眼前女孩的伎俩,从那双不安分的眼睛里,崔子笙看见了熟悉的欲望和野心。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也许适合当个权臣之妻,但并不适合当他崔子笙的夫人。更何况,他对这位安宁县主只有厌恶,并无一丝好感可言。
安宁从未见过崔子笙,她总是从旁人嘴里听说当朝的大将军是个好战的人,便自以为是地假想以为崔子笙就是个粗鄙的莽夫,前些日子祖父和她说起结亲的意向,还让她绝食好几天。今日一见却发现他生得这样气宇轩昂,纵使一身武将装扮也掩盖不住他的温文儒雅,这让安宁的心不由得怦怦直跳。
她越想越欢喜,之前被强迫的不愉快已被抛诸脑后,现在她满脑子想的,便是如何才能嫁给眼前这个站在众人之上的大将军。
此时的安宁想起了上官绾,她死去的亲表姐。上官绾的母亲和安宁的母亲是亲姐妹,因此她们二人有几分相像。但是她和上官绾的性子却是天差地远,安宁的性子强硬。她在心中暗下决定,她一定会成为崔子笙今后唯一的夫人。
安宁虽在心中下了狠劲,但表面上仍是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
她很清楚世间的男子都爱女子温顺乖巧,而上官绾也是温顺乖巧的样子。安宁以为,只要照着上官绾的葫芦画瓢,崔子笙定会喜欢上自己。
崔子笙无意与他们祖孙二人纠缠,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恭亲王来,是有何事?”
这样直白的问法,让恭亲王显得有些尴尬,他总不能回说给崔子笙塞填房来了。恭亲王脸上打着哈哈,笑说:“你我也算是远亲,怎如此见外。”
可惜崔子笙不吃这一套,他站起身来,脸色变得铁青。
“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一会儿还得进宫,就恕不奉陪了。”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可以明明白白地将厌恶挂在脸上了。
恭亲王不知如何是好,他心里着急,却又认为是崔子笙故弄玄虚。
因此,不死心的恭亲王只是说过些日子再来拜访,便带着安宁走了。他们前脚才出门,流言蜚语后脚就传遍整个汴京城,就连平日躲在院中看书的阮清也有所耳闻。
还未等阮清深思其中的缘由时,事件的男主人公就已经亲自送上门来。
阮清心里想着事,和崔子笙说话时不免走神。
见状的崔子笙亲昵地向前探身子,将手自然地放在阮清的额头上。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也迷上了医书,看过许多之后便了解日常的望闻问切。
他关心地说道:“最近天长夜短,白日里十分闷热,你没事别在外头坐着,中暑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
在崔子笙伸手的那一瞬间,阮清已经愣在原地,她过于惊讶,以至于连脸色都被吓得苍白,等她回过神后,脸又似烧红的铁一般烫。
她点点头,头低都得快碰到桌面。阮清自欺欺人地想,这样子崔子笙便看不见她出丑的模样了。
相反,崔子笙却是更担心阮清了,他连忙站起,一步跨到她身旁,然后蹲在她的身旁,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太过温热的气息一阵接一阵地吹在阮清耳边,让她身子止不住地打激灵,她猛地站起身来,眼里满是慌乱。
“公子,我……我先回房了。”
说完,阮清头也不抬地往房中走去,留下崔子笙一人站在院中,百思不得其解。
阮清一进门便把门栓插上,仿佛这样做能给她带来莫大的安全感。她死死抵在门后,但又怕崔子笙能透过窗柩窥见这样的自己,她又在门边蹲下。
阮清蹲在地上,背脊靠着厚重的木门,她的胸膛起起伏伏,正在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可是,她的心再也平静不了。
她伸手抚摸那只方才惊得颤抖的耳朵,发现它热得烫手,不用说她都知道,现在的她肯定是整个人都像红透了的柿子一般,全身又红又软。
明明,自己是那样的讨厌他,就算已经不再做噩梦了,但是……但是……
阮清的心中仍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更可况,不仅有麻烦的张季同,还有……传闻中那位安宁县主。
连阮清也听说,她长得像极了上官绾。
是呀,上官绾,她才是最适合崔子笙的人。即使上官绾不在了,也总会有千千万万个“上官绾”出现,就像那位安宁县主一样。崔子笙喜欢的,分明就是“上官绾”,没错,只有“上官绾”。
就算崔子笙真的喜欢自己,就算他喜欢到了要找替身的地步,可是哪又能怎样。他不会也对她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他给不了,而她也担不起。
到了此刻,阮清终于明白自己一直纠结的是什么,但想通之后并没有带来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变得更加痛苦。阮清眼眶盈满的泪水,无情将她的前襟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