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40 章
南望想了想,一时语塞。
北顾又小心翼翼问:“方才你说不让我睡地上,这么说……你想和我睡一起?”
“……滚!”
菜很快上齐了,南望拿起筷子便狂吃起来。她早就饿得慌,且军营里每日都粗茶淡饭的,远不及酒楼里的菜有味道。
在家时她爹年纪大了口味清淡,她就喜欢每过个三两日便拉着叶舟去潇湘楼。自五月出门起,倒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到这些地方吃饭。
北顾看她啃肘子的样子着实好笑,提醒道:“你可别噎着。”说着又点了一盅菌菇汤。
北顾点的菜都是南望喜欢的,一顿狼吞虎咽下来,她心情大好,也不再计较什么侍童不侍童了。
而最关键的谁睡哪儿,她也一时忘了思考。
待到他们把桌上的饭菜扫空,天已经黑了下来,酒馆里的菜香渐渐被酒香代替。看旁边已有人喝得满脸通红,北顾便问南望:“我们可要喝一杯?”
南望捞着汤碗里的菌丝,道:“随你。酒这东西喝来喝去,滋味都是一个样。”
店小二刚好路过,听见这话,笑道:“贵客此言差矣。我们聚仙楼的招牌好酒‘留仙酿’可不同于其它的酒,其纯馥幽郁,余香十足,连天上的仙人都能留住。你们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问,这酒在附近都是出了名的。”
架不住店小二的盛情推荐,两人又点了一壶酒和几个下酒小菜。清洌的酒液倒入杯中,果然漾起浓郁醇香。
北顾举起酒杯,看着与他对坐的人,道:“我敬你。”
南望亦举起酒杯,轻声道:“敬东源的万里江山。”
四周一片喧哗,如此细微的话语如同一滴水落入了江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北顾看着南望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眼中带笑,心里却有些莫名发涩。
南望放下酒杯,见北顾仍瞧着她,便道:“我可都喝了,你还愣着做什么。”
“你方才说酒的滋味都一个样,我却觉得,同你喝的酒,滋味是不一样的。”
北顾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柔柔融入南望心里。南望红了耳根,面上却假装不在意,“那你便多喝些,也让我看看你是怎么个不一样。”
两人把酒喝完已是深夜,酒馆中却仍热闹着。这酒后劲大,南望已有些头昏,北顾倒还是清醒的,瞧她这副模样,便扶着她上楼去歇息。
而他们身后的大厅中,角落暗处还坐了两个人,穿的衣服一蓝一紫,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显眼。
“到凌苍城去应考?他这瞎扯的功夫倒是深。”紫衣男子感叹道,“若我没记错,旁边那位该是东源的镇国大将军。叶北顾这个国师当得,倒是不错。”
蓝衣男子倒满了两杯酒,道:“陛……公子说得是。这些年他在东源位高权重,无人能及。且他身边那位的来头也不小,除了身为将军,似乎还有个当丞相的哥哥。此外,属下还听到过一个传言,说那位大将军,是个巾帼英雄。”
此人自袖中取出一幅画抖开,递到那紫衣男子面前。画上的姑娘长发如瀑,双唇紧抿,眉目清冷如皎洁月色,那袭红衣似是取了一抹天边残霞披在身上。
“竟是个女中豪杰?”紫衣男子眯起狭长的凤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愈发有意思了。”
厅中烛火微弱,两人衣袍上的银绣暗纹泛着细微的光,隐约现出鲲的形状。
南望由着北顾把她扶到房中,关上门后,她自己就把外衣脱了,扑到了床上。
北顾拿起早让店家准备的一杯浓茶,走到床边,道:“起来喝口茶解解酒。”
“不解了,睡吧。”南望道。
北顾无奈地把杯子放回桌上,“还说想看看我是怎么个不一样呢,你自己倒先这样了。”转身看到南望已经钻进了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北顾沉默片刻,“你这样睡,我怎么办?”
南望闻言,也没说话,只带着被子慢慢往里挪了挪。
北顾又叹了口气,“我问过了,单间只有一床被子,别的都拿到后院去给那些人打地铺了。”
南望睁开眼,眨了眨,“那你别盖了?”
“……”北顾难得被噎住了,“你是不是想被我扔到后院去?”
南望不情愿地把压在身下的被子匀开,道:“你离我远些,别超过中间这条线。”
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还是头一回。北顾纵然冷静,却也做不到平时那般自在。
南望在北顾盖上被子后,酒已醒了大半,睡不着了,却只是背对着他,盯着眼前的白墙。那阵清幽的梅花香丝丝缕缕飘过来,惹得她有些心乱。
北顾安安静静躺了一会儿,忍不住翻了个身面向南望,看她吓得往被子里缩了一下,北顾哭笑不得,“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南望也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语气生硬道:“睡觉便睡觉,你翻来翻去的做什么。”
“我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想同你说。”北顾道。
“你说。”南望极少见北顾如此认真地说要同她说事,所以她也准备好了要认真听。等了许久,身旁的人却没再出声。
南望以为北顾又在耍她,便翻过身去想将他按住一顿打,手刚要抬起来,就见他撑着一只胳膊半躺着,手托着腮笑盈盈地瞧着她,双眼仿佛装满了天边的星辰。
南望的动作僵了僵,又默默躺下,却不好再转回去,只低着头不看他,“你怎的半天不说话?”
“还在想要怎么说才合适。”北顾伸手摸摸南望的头发,“你急什么?”
南望觉得自己的脸似乎有些烫,“我们两个还须想什么说辞,你直说便是了。”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听雨阁时我说过,关于你提的那个事情,我会想办法。”北顾表情认真,“你身份特殊,又不愿回宫,但我们两个在一处,不方便的事有许多,且日子久了难免遭人非议。此次你不回凌苍的理由是进深山察看地形,我想倒不如编个借口说你在山谷里遭了埋伏,救治无效。届时再给你服一剂假死药,便可瞒天过海。然后我再辞官隐居,我们就能浪迹天涯了。”
“你竟也会想着浪迹天涯?”南望兴奋起来,眼中写满期待。
北顾看她这副模样,不由得笑了,“那你愿不愿意?”
南望想了想,眼神黯淡下去。她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声音有些闷,“我自从拿得起兵器起,便经常在外边打仗,虽是去过许多地方,却大都是荒僻的边境。我时常想,日后若是能卸下这许多担子,好好游遍整个东源,便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我时常听人说起丹屏镇的红枫、江南的小桥流水、南海滨的落日、天泉边会跟人洗澡的野猴子……还有许多地方,我都想去看一看。我一个人当这浪子游侠却又太孤单,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与我说起这些事的人。你问我愿不愿,和你在一处,我自然是愿的,无论去哪。”
北顾以指为梳,轻轻梳着南望的长发,也不插话,只听她讲。
南望顿了许久,道:“可却也只是想想罢了。如今东源表面安康,实际却是一团乱麻。上有叶萧懿那个昏君,下有这么多黎民百姓,我还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多,又怎能逃掉这些事情,和你四处逍遥?”
北顾叹了口气,“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所以不大敢跟你提。”
“一时半会是不可了,或许再往后还能有别的办法。”南望道,“我不是早说了,我们的时日还长着,不用急。”
话虽是这么说,但南望的无奈却也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北顾捏了捏她的脸,扯出笑的弧度,道:“嘴上说的倒好,那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给我笑一个。”
“行了行了。”南望撇开北顾的手,“不早了,该睡了。”说着打了个哈欠,也不再理北顾,自己蜷成一团就闭了眼。
北顾盯着帐顶发了好久的呆,不知想起了什么,轻声道:“我知道你最想要天下太平。那在你看来,那些扰了东源太平的人是不是十分可恨?”
南望半梦半醒间说话含糊,意思却毫不含糊,“那都是些不共戴天的东西。”
此话也在北顾的预料之中,他却没再说话,怕她再搭几句就又清醒了。他自己却毫无睡意,屋里熄了灯,黑黢黢的一片,他的目光也不知该落在哪。
门边传来捅破糊纸的窸窣轻响,北顾听见了,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响声过后,一枚暗器直射进来,稳稳扎在床沿。
北顾伸手将它拔下,连同上边扎着的信件一道小心收入袖中。
他动作极轻,不想南望还是被惊醒了,问了句:“怎么了?”她向来对危险特别敏感,尤其是在陌生的地方。
北顾镇定道:“是只耗子罢了。”
见北顾不慌不忙,南望也不再怀疑什么,只一声“哦”,又放心睡下。北顾听着没什么动静了,才慢慢翻过身去面向她,她却刚好往他这边挪了挪,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脸还在他胸口蹭了一下。
北顾突然被南望身上的幽香包围,反倒无措起来,心跳也有些加快。
他抬起手,却觉得顺势抱着她也不是,推开又不舍,犹豫许久,才开口道:“你……”
“你过来些,我有点冷。”南望道。
得了这句,北顾才敢往里边靠,手也小心地搭到南望身上。见她没跳起来打自己,北顾松了口气,又将她揽入怀里,抱得紧了些。
像抱着他的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