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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竹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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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楼中醉酒,恰闻一曲笑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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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走了几日,两人皆是心事重重。

  不论是叶青竹自己都不知根底的眼界,或是陈镖头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二人都能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一个大坑正在等着他们。

  这几日途中穿过了几座城镇,却都只是借宿一晚,并未过多停留。

  “叶香主,估计再走十来日便到垄封城了”陈镖头眉头舒展些许,路程已经过了半。

  “垄封城?”叶青竹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有些头痛,口中下意识的来回念叨。

  陈镖头也不知是曲解了什么,道:“那垄封城,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叶青竹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依在下之见,不如在这烨华城中歇息片刻,也做休整。”

  “呵呵,陈兄不必纠结,若是陈兄想要停留,叶某自然客随主便,不客气的说,就算是在这住下不再走了,在下也能保诸位周全。”叶青竹面色温润,淡淡一笑,话语中却透露着浓浓的霸气。

  “哈哈!多谢叶香主成全!在下知道这前方半里开外,有座归雁楼,当真是个不错的地方。”陈镖头见叶青竹答应,也是开怀大笑,招呼着后边的一众镖客跟上。

  …………

  “几位这是听曲还是吃饭呐?”归雁楼,一少年着长衫立于门前。

  “吃饭,听曲。”陈镖头下马走上前来,“一间大包厢,一间清雅点的厢房。”

  长衫少年含笑点头,将几人迎进门中,眼中像是包裹着一汪清酒,总是那么温软湿润。

  “这些马匹和货物,就拜托了。”叶青竹走到少年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年脚步微微一滞,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座包厢较为宽敞,诸位请进。”又一个长衫女子从一旁过来,领着一众镖客去到一间装潢华贵敞亮的厢房。

  长衫少年则是带着叶陈二人上了三楼,走了又有几步,终于停下:“这归心阁便是最适合二位贵客的了。”

  说罢,深行一礼,转身离去了。

  脚步有些慌张。

  陈镖头第一次上三楼,但也听闻过,三楼可是只有楼主的贵客才有资格上的。

  “那陈兄,请进。”叶青竹做个请进的手势,等陈镖头进去后自己才跟上。

  陈镖头刚想开口询问,叶青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提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酒壶,给二人都满上:“陈兄,请用。”

  陈镖头也不好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憨憨的拿起酒盏喝起来。

  三楼包厢的菜肴是订好的,只要是有人进去,后厨就会开做。

  叶青竹泯了点酒盏中晶莹的液体,一丝冰凉和温热交缠着嘴唇。

  入口,便是浓郁却又好像不存的甘甜,酒液包裹着舌尖,丝丝酒气刺激着唾液的分泌,不时,口中就满是丝丝亦真亦幻的清甜。

  缓缓让酒夹杂着津液从喉中滑下,就好像是在食道里就被吸收了,只觉那股温凉的液流愈来愈细,似乎都化作缕缕热力蒸到了皮肤表面。

  但真正落入腹中,却是浑厚浓醇的。

  仅一口,叶青竹苍白的脸上就泛起了朵朵桃红。

  不是不胜酒力,反倒是他体内的真气在催动着酒气流转全身。

  陈镖头不懂品酒,却也是不停痴痴道:“好酒,好酒。”

  二人也不多说话,就这么饮酒。

  陈镖头共饮了五杯。

  第五杯刚入口,还是神清意明,怎料刚刚下肚,整个人就两眼一眯,卧在桌上沉沉睡去。

  叶青竹眉头一挑,手指按住陈镖头颈部的脉门,一缕真气探出。

  只是醉倒。

  这酒,有点意思。

  心中正啧啧称奇,猛的,一道空灵清越的琴声撞进了他的脑海中。

  说是撞,是因为他感到了灵魂的震颤,就像是发出这枚音符的琴弦在他头颅中一样。

  但却并不让他难受或是昏乱。

  反而像是一阵清风,将他脑中原本纷杂无法控制的念头一扫而空。

  他眯起眼睛,就像是晒太阳的猫,等待着曲子奏响。

  又是一声琴音,但没有像上次一样停下,而是紧随而至的第三声。

  一开始,没有曲调,仅仅是节奏。

  也不知什么时候,几道不同音调的琴声响起,在空中交织飞散,醉人心魂。

  若说方才不知名的好酒已经让他的身体有些微醺,那么现在这空谷清泉般的琴曲则彻彻底底地醉了他的心魂。

  音符就像是看不到的细丝,在空中化为一张大网,将他包裹,缭绕在他耳边。

  他却怎么也找不到琴声的方向。

  一直平缓的曲调忽然有些活跃了,不断的拔高,就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隐隐能感觉到一丝压抑,一丝憋屈,一丝不甘,就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青鸟,挣扎着想要遨游在无边天际。

  叶青竹甚至感觉腹中酒液都被蒸腾了起来,一丝莫名的凉暖的力量自泥丸宫而起,沿着脊柱向下,冲进关元气海,涌入四肢百骸。

  爆发,就像是火山爆发,山洪决堤。

  自由,更如同飞鸟出笼,百兽归林。

  却是没有想象中暴烈的曲调,反而彻底的清静了下来,一缕人声,不,人是不可能发出这么自然美妙的声音的,只有传说中的仙神才有可能。

  这声音一响,就像是整首曲子有了灵魂。

  那声音清澈悠远,像是天边云端缥缈的吟唱。

  那声音深邃低沉,更似神宫殿中神秘的经文。

  没有性别、年龄、音调等等任何分别,但确是人间至美至纯的声音。

  合着空灵的琴声,一种逍遥自在天地间,笑看红尘众生事的潇洒意味油然而生。

  这一刻,他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过去,现在,未来,人间,天上,红尘,世外,生死,黑白,善恶,苦乐,一切都好像随着悠悠琴音离他而去。

  一种玄妙的状态。

  饮下一口酒,叶青竹缓缓睁开眼睛。

  意犹未尽。

  ——随着琴曲渐渐结束,那种神奇的状态也渐渐消失,只留下一丝丝若有若无的体悟。

  叶青竹离开房间,扯了扯门口的侍者:“方才那曲子,是何人弹奏的?”

  侍者摇头表示不知道,说那奏乐之人是方才才来到他们归雁楼,没有表明身份,只是说想讨些酒钱。

  给那侍者一指碎银,摆摆手示意他离去。

  下到一楼,叶青竹就看到了那他要找的人。

  一种神奇的直觉。

  那人一身单薄的黑边白袍拖在脚边,胸前露出淡蓝色的里衣,腰间玉带右侧悬着一枚阴阳玉扣,头戴银镶玉冠,配一柄纤长的宝剑,不似凡人。

  皮肤比冬雪春梨还要纯白,嘴唇则像是粉红色的琉璃,眉毛和长发却是漆黑如墨,两眼更是剔透的冰蓝色,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世间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但他确实存在,就这么安静的立在门前。

  原本风雅的归雁楼,在他的衬托下,就像是一座庸俗不堪的底层酒馆,那些达官显贵文人墨客则如同蓬头垢面满口粗鄙之语的乞丐酒鬼一般。

  “这,是什么曲子?”叶青竹问。

  “忘机。”那人答。

  没有张嘴,声音却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忘机,忘机。”叶青竹喃喃,细细品味。

  忘机乃是道家词汇,指忘却机巧之心,引申为不在意尘世功名利禄,淡泊宁静,忘却世俗与世无争。

  正与他先前的状态一致。

  “好名字。”叶青竹浑身气质又一次飘忽起来,气随意动,境界竟然又是提升了一些。

  “我也这么觉得。”

  “你是谁?”

  “一个笔者罢了。”

  “笔者?”

  “是的,就是个写书的。”

  “你这样的人,在江湖上不应该籍籍无名。”

  “名?于你我何用?”

  “哈哈,有道理。”叶青竹大笑着赞同道:“你这曲子很好,我应该报答,你想要什么?”

  “我?我不想要什么。”那人答。

  “真的什么都不想要?”

  “不论是什么,我要来又有何用?”那人反问。

  “好吧。”

  “若是你非要报答,倒不如将你的故事告诉我,好叫我写成书卖,赚些酒钱。”

  “可是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叶青竹笑容一下变得有些苦涩。

  “没关系,缘分到了你自然会想起,我也自然会来找你。”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那人的声音刚刚落下,身影就缥缈虚幻起来。

  叶青竹只觉眼前一晕,再定睛看去,那人已没了身影。

  连忙追出去,现在正值晌午,街上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小贩有一声没一句的叫卖着,哪还有什么那“笔者”的踪迹!

  回头想问一直站在门前迎客的长衫少年,却见他面容呆滞,嘴长得老大,手僵硬地指着天边,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

  “怎么回事,那白衣人呢?”

  “神,神仙啊!”长衫少年终于把喉咙里的话吐了出来。

  “神仙?”

  “是啊!呃,客官您什么时候出来了?”长衫少年下意识答到,看到叶青竹却发出疑问。

  叶青竹不解,他已站在这里与那白衣“笔者”问话约有一刻钟,这少年竟然没看到自己?

  “就是那人,弹完琴,大笑着就变成了好多白鸟飞散,又在空中结成一体化为一只仙鹤……”

  长衫少年语无伦次。

  叶青竹一愣,莫非自己先前是在做梦?却猛然发觉怀中好像变重了半分又好像没有,伸手一探,果然多出来一卷纸条,打开来看,上面写着:

  “待到緣聚之時,吾二人自會再見,勿念。”

  署名:“蘭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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