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保险箱 一
木一以前最爱吃豆腐脑,不过从今天开始,他再也不吃了。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看见自己的客户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老城警局。
警局的卫生间阴冷异常,木一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打开水龙头,将冷水扬到自己的脸上,他望着镜子当中满脸水痕的自己,刚才发生的恐惧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
木一是一名保险推销员,今年23岁。从业一年以来,他保持着这个行业的一项纪录:入职到现在,他的业绩始终是零。最开始的木一对此看的很开,他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用他的话说,此处不留爷,自由留爷处。老城的保险公司那么多,大不了一家一家的换下去,钱多钱少无所谓,只要能吃得上饭就行了。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木一很需要钱。因为他喜欢上一个爱钱的女孩。
那个女孩叫小雅,是安国保险公司的前台接待员。安国保险是木一就职的第三家保险公司,这家公司的规模不大,待遇一般。不过有了小雅,这间公司就充满了吸引力。
木一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目标。在安国保险公司的三个月里,他开始努力学习产品知识,开始硬着头皮去走访客户,开始对着电话簿打推销电话。
这个世界有时候很奇怪,很多东西并不是你付出努力就会有回报。三个月过去了,木一保持的零业绩记录被他不断刷新。营销主任找木一谈了话,他的谈话内容很简单,如果三天内在没有业绩,他就滚蛋。
木一选择了放弃,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一种习惯,每当遇到挫折,他都这样。木一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不敢跟小雅道别,甚至不敢看小雅一眼。
这个世界有时候的确很怪,运气来的时候,你想躲也躲不掉。就在昨天,木一接到了一笔大单——价值100万的人寿保险!
这份保险来自一通电话,电话那头的女人说她之前接到过木一的推销电话,她想给自己买一份保险。其实木一根本记不起自己是否给这个女人打过电话,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谁会跟钱有仇?要知道,100万的保费提成足足有20万!20万,足以在木一的老家买一套两居室。
当时的木一可能不会知道,之后发生的一系列古怪恐怖的事情,都源自这通电话。
“师傅,海河小区3号楼1单元1908。”挂了电话之后,木一便飞快地冲出保险公司。此时他的心在狂跳,他开始幻想自己拿着20万块带着小雅去潇洒的样子。
出租车在街道上飞快的穿行,木一发现,街道上的建筑开始变得亲切,匆匆而过的行人开始变得可爱。他不禁在心底感叹,原来自己身处的老城也有它可爱的一面。
忽然,一种异样的感觉在木一的心底升起,他望向后视镜,在后视镜里,司机正冷冰冰地盯着自己。
“师傅,怎么了?”木一试探着问。
“小伙子,你好像有喜事?”司机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仿佛开车的是一台机器。
木一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他收起了挂在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小心乐极生悲。”
“真他妈乐极生悲!”
警局卫生间里的木一回想起那出租车司机的话,激动地挥舞着自己的胳臂。胃部再次痉挛起来,他慌忙拉开卫生间的门,俯下身子,拼命地呕吐着。
“怎么会这么巧?”木一在心底咒骂着,他擦了一下粘稠的带有绿色胆汁的口水,“那个女人的。。。那个女人的。。。”木一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埋头吐了起来。
那个女人叫王娟。
王娟是本地一家科技公司的法人,她的公司拥有着多项国际专利,木一忽然想起来他有一天上厕所无聊翻动的报纸里还报道过王娟,说她是一名女强人,为了事业放弃家庭,至今还是单身。现在,她的公司正在跟外国的一家企业谈项目合作。
开门的是王娟,她挺着个大肚子,行动有些迟缓。
木一的眼光不自觉地望向了王娟的肚子,这个动作让王娟感到很不舒服,她微微转动身体,想避开木一的目光。在她身体转动的时候,木一似乎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看到王娟不悦的样子,木一慌忙收回了目光,跟着王娟进了屋。王娟的家很大,布置的十分典雅,木一用手摸了摸客厅里的中式红木沙发,在心底盘算着它的价值。
客厅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巨大的保险柜,它黑黑的,冷冷的,柜门上的两个金属旋钮像是两个空洞的眼窝,无助地望向前方。一个男人蹲在保险柜前面,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他背对着木一,木一看不见他的表情。
那里面一定放着很多钱,木一心里想。
“你在看什么?”王娟的语气冰冷。
“没,没什么。”木一有些尴尬,他指了指保险柜,“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保险柜。”
听到保险柜三个字,王娟的身体像是遭受电击一般猛地一抖,她的脸色惨白,嘴唇青紫,“别,别提这三个字!”
木一有些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像王娟这样的大老板通常都是喜怒不定,他现在万万不可得罪面前的这位财神爷。
“这是您的保险合同。”木一有些忐忑地从包里取出合同,递到了王娟面前,“关于这份合同,我需要先向您声明几点。。。”
王娟不耐烦地挥手打住了木一例行公事的话。她有些费力地坐在椅子上,拿出一支精致的派克钢笔,在投保人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木一心底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开始幻想着王娟从那个巨大的保险柜里取出100万现金,他开始幻想自己如何去挥霍那从天而降的20万块钱。
王娟的笔停在了受益人一栏,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犹豫什么。终于,王娟在受益人一栏写下了“孙博”两个字。
“木一!”一名警察在卫生间外喊着他的名字。木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胡乱地擦了擦嘴。刚才的呕吐让他眼前金星闪烁,他无力地靠在卫生间的墙上,费力地踩下了马桶开关。
“我在!”木一的声音有些微弱。
“到你了!”警察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他将头探进卫生间,又捂着鼻子退了出去,“我在询问室等你。”
老城警局询问室。
木一第一次来到这地方,询问室里面放着一张棕色的办公桌和几把椅子,看起来和平常的办公室没有什么两样,完全没有电影里面塑造的那般阴森恐怖。
桌子里面坐着一个身穿警服头发凌乱的男人,他大概30岁左右的样子,方额大脸,身体粗壮,眼睛里面闪着凶光,看起来像一头斗牛梗。男人抽出一根烟,低头点燃,他的脸隐藏在缓缓升腾的烟雾之中。“我叫高光,是王娟案子的负责人,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
透过烟雾,木一感受到了两束锋利的光,它们穿过了烟雾,穿过了他刚刚换过的外套,穿过了他的胸膛,直达他的心脏。木一知道,他想看到他心底的秘密。
木一将头别到一旁,故意不去看高光的眼睛,他的手心里渗出了汗水,他在心底默默念叨着:“他不会知道我做过什么的,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昨天的签约并没有木一想象的那么顺利。签完字的王娟没有从保险柜里取出100万现金,她甚至都没有打开保险柜。她告诉木一,明天早上9点到她家来取支票,并要求木一为她提供公司转账账户。
在离开的时候,木一再次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响。他是个对声音很敏感的人,他很确定,那声音是从王娟的身体里传出来的。而且,他还发现了一件更古怪的事情:从他进门起,房间里男人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他的眼神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那个巨大的保险箱。
凯旋归来的木一成了保险公司的明星,大家众星捧月般地将他包围起来,用或虚情假意或羡慕嫉妒的眼神望着他。不过木一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眼睛始终盯着不远处的小雅,小雅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那笑容让他有些忘乎所以。
晚上,木一兴奋地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木一如约来到了海河小区,可迎接他的并不是那张写着一串数字的支票,而是一具尸体,一具从天而降的尸体。
当时的木一就站在4号楼楼下,他抬头仰望着面前的高楼,望着天空的朵朵白云。之后,他看见一个黑影在飞速移动,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那黑影已经落到了他的面前。
“轰!”一声带有粘稠感的巨响吓了木一一跳。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片带有长发的头骨贴到了木一的脸上,几滴透明的液体飞进了他的嘴里。鲜血,溅了木一一身。
王娟从19楼坠落下来,落到了木一面前。她的头像是一尊破损的石膏像,脑浆混合着血液从裂缝中缓慢流出。在王娟的肚子上,有一个巨大的伤口,内脏随着她与地面的碰撞而散落一地。
木一将那块头骨从自己的脸上甩开,他用仅有的意识将面前的信息整合在了一起:有人将王娟的孩子连同她的肚子像切豆腐一样一起切了下去,之后将王娟从19楼丢了下来。
木一浑身一抖,他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王娟死了!100万的保单泡汤了!木一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了一样东西——那是王娟口袋里的一张纸。木一的精神一震,他慌忙将那张纸抽出来。
没错!正是那张支票!100万的保费支票!
木一将支票装进自己的口袋,他不安地四处张望着。万幸,还没人注意到王娟。他脱下沾着血迹的外套,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带着支票,飞快地离开了小区。他没有打电话,他只希望快点回到公司,将这张支票交给财务,他很清楚,其他的事情与他无关。
直到办妥一切后,木一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巴里有一种咸咸的味道。今天他一共吐了十次,第一次是在公司,第二次是他返回王娟家之后,剩下的八次,都是在警察局。
“所以,你今天去王娟家只是礼节性的拜访?”高光语气平静地问。
“是的。”木一的手不自觉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我本来是要去她家取支票的,可是我刚走出公司就有人把支票送了过来。我到财务办好交接之后就赶往王娟家,想当面对她表示感谢。”
“给你送支票的人长什么样?”高光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木一瞟了一样高光,咽了口唾沫,“当时太高兴了,没太注意。”
高光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木一。许久,他对木一挥了挥手,“谢谢您配合我们的调查,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再找你的。”
离开警局后,木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保险费已经到账了,剩下的事情就与他无关。王娟的事情就交给警察去处理吧。
“豆腐脑喽!”一位大妈推着小车从木一的面前走过,小车上的不锈钢桶飘着热气,木一望了一眼桶里的东西,转身向绿化带跑去。
第十一次。。。
回到宿舍的木一一头栽倒在床上。他盯着苍白的天花板,不停地在心底安慰自己:他只是拿走了王娟的支票,而那张支票本就属于木一。就算他是在王娟死后拿走的又能怎样?王娟的死与他无关,这才是最重要的!知道真相的高光也拿他没有办法,他这样做只是有点不道德,但并没有违法。而且,木一继续想,他这样也算是帮了王娟一个忙,保险公司会因为王娟的意外身亡支付一大笔赔偿金。
木一想起了那个始终没有回过头的男人,他的心底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安。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他知道他在害怕,可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是高光?还是王娟?还是那个男人?
也许,不知道害怕什么,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