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眼禁忌

  木一没哭，他本以为他会哭。

  他的五官缩在一起，他的鼻子开始抽动，他的咀嚼肌因为咬紧牙关而高高地突起，他甚至做好了搽拭眼泪的准备。

  可他就是没有哭。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警局临时搭建的停尸间里，望着小雅干枯的脸，宛如一尊雕塑。他紧握着拳头，指甲刺破了手掌上的皮肉。

  木一就这样，站了整整一个小时。

  法医老陈走到木一跟前，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他伸出手，拿起小雅身上的白被单。

  “让我来。”木一从牙齿里挤出这个字。他提起被单的两角，缓慢地向上拉着。他手中的被单拂过了小雅干瘪的嘴唇，那嘴唇曾是那么香甜！他手中的被单越过了小雅凹陷的眼窝，那眼睛曾是那么迷人！他手中的被单爬上小雅褶皱的额头，那额头曾是那么饱满！最终，那被单停留在小雅干枯的秀发上。

  木一手掌上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被单，他的手在颤抖，手中的被单似乎有千斤重，他想放下，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够了！”高光一把扯过木一手里的被单，他将呆若木鸡的木一挤到身后，将小雅推回到停尸柜里。

  “木一，木一。”当小雅挂着尸牌的脚掌彻底消失在木一视线里的时候，他再次听到了小雅的呼唤。

  “小雅，我。。。”木一欲言又止。

  “走吧。她的死与你无关。”高光拉着木一往外走。

  “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木一机械地重复着高光的话。他试图用这句话来麻痹自己，可是他做不到。在他心底的一个缝隙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提醒着他：“小雅是因你而死的。”

  木一一把甩开了高光的手，他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那怪物想杀我，却没有成功，所以他选择了毫无还手能力的小雅。那怪物潜入小雅的家，将小雅掳走。他折磨她，虐待她，不给她水喝，他看着她活活渴死，他剖开了她的肚子，吃了她的孩子，然后将她弃尸荒野。”

  “木一，你不要太自责。”高光安慰道。

  “我对不起小雅！如果不是因为我，小雅就不会死！”

  “现在没有线索能证明这一切与你有关。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测！”

  “难道你不是怎么想的吗？”木一盯着高光的眼睛逼问着。

  “我只相信证据。”高光将脸扭到一旁。

  “也许那天，那个怪人就躲在小雅家的角落，如果我不离开她，如果我能留下来陪她。。。”

  “那今天躺在停尸间里就会是两具尸体！”高光打断了木一的话。

  高光的话让木一感到了恐惧。他忽然意识到，可能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和面前的小雅一样，成为一具冰冷可怖的尸体。也许，他的死法会比小雅更悲惨。

  木一不自觉地退了几步。

  他的面前闪过那个怪人恐怖的脸，那怪人舞动着长舌头，晃动这凸起的眼睛，在对着他笑。

  此时的木一心乱如麻。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笼罩他的全身。它如同暗流般在他的心底涌动，随着心脏的跳动进入他的血管，融进他的全身。它像是寄生虫般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体里的力量。

  不，不只是力量，还有希望。

  木一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一根立在深渊当中石柱之上。那石柱很窄，很小，摇摇晃晃。木一的面前和身后，都没有路。甚至，他都不能确定这根石柱还能撑多久。

  木一知道，那种感觉叫绝望。

  那种无力感越来越强烈，木一开始有些摇摇晃晃，他用手抓住身旁的一个柜子，确保自己不会跌倒。

  “木一，一切都会过去的。”高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过去？”木一问自己，“也许自己死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木一浑身一震，这个念头让他的身体开始躁动起来，那种无力感开始在他的体内蒸发、扩散，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木一站直了身体。

  “哈哈哈哈！”木一的笑声在警局阴冷的走廊里回荡。

  “你在干嘛？”高光推了推木一。

  “哈哈哈哈！”木一的心底燃起了一团火。

  “木一，你怎么了？”高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

  走廊里陆续有人探出头来，他们都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笑得前仰后合的木一，在他们眼里，木一就是一个疯子。

  “哈哈哈哈！”木一笑的更厉害了，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要不要给他吃点安定剂？”法医问高光。

  高光摆了摆手，他似乎很理解此时木一的感受，“他需要一种方式来发泄。”

  “哈哈哈哈！”

  高光默默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10分钟后，木一不笑了。

  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换回了平常的模样。

  “高哥，咱们回家吧。”木一语气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从那天后，木一就像影子一样跟在了高光身后。高光很无奈，现在的木一跟他简直就是形影不离——就连上厕所也要一起。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小雅的惨死一定加深了木一心底的恐惧。木一这么做，只是为了增加安全感。不过调查小雅死因的工作已经让高光忙的焦头烂额。他实在没有精力照顾身边的木一。

  无奈之下，他想出了一个万全的点子。

  他给木一行了一点方便，高光虽然官职很小，但在警局的威望很高。他和同事们打了招呼，高光外出查案的时候，木一就留在警局自由活动。高光忙完回家的时候，再将木一带走。

  就这样，警局成了木一的“托儿所”。

  木一对高光的提议很满意。显然，天天跟着高光乱跑也让他感到无聊。木一将保险公司关于培养客户的手段全部使了出来，他换上了一副自来熟的表情，他给警员们打水、沏茶、买烟、揉背。甚至还给某个警长洗过内裤。

  渐渐地，警队里的人开始接受这个嬉皮笑脸任劳任怨的木一。他们把自己不爱做的工作交给木一，木一总是能按时完成。他们让木一替自己值夜班，木一也是来者不拒。后来，他们索性给木一办了一张门卡，把木一当成了警务助理。甚至，在警队内部还有了想把木一招成正式警员的呼声。

  有了那张门卡，木一就可以自由出入警队的任何地方。木一很清楚，只要耐心等待，用不了多久，他的计划就能成功。

  很快，木一的机会来了。

  今天是老城的建城日，居民们打着小旗穿着盛装走上街头，庆祝老城建城98周年。警队里的绝大部分警员都外出维持秩序去了，偌大的警队只留下木一和几名老警察看家。

  木一主动承包了打扫全楼卫生的活。他提着水桶和拖把，在楼里乱晃。他的目标，是警队顶楼角落的那间库房。

  “哔。”木一用门卡打开了顶楼的防盗门。尽管通常除了紧急情况，一般没有警员会到顶楼，但木一的动作依旧很轻，他不想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出现任何差错。

  库房厚重的铁门就在走廊的尽头。

  木一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蹑手蹑脚地向里面走去。

  “你干啥呢？”一个声音从木一背后传来，他的全身一抖，呆呆的站在原地。

  “说你呢！”那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

  木一缓缓地转过身，防盗门口，站着一个端着茶缸的老警察，老警察的名字叫张山。

  木一慌忙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张哥啊，我看着地上有个烟头，我进来把它捡起来。”

  “你小子啊，真认真。”张山笑嘻嘻地说，“好好干。”他摇了摇面前的茶缸，喝了一口，转身下了楼。

  木一加快了脚步，他在库房门旁的门禁机上输入了6位密码——那是他用两只烧鸡换来的。

  “吱呀”，门开了。

  木一闪身进了门，打开了库房里面的灯。

  望着库房里摆放整齐的物品，木一露出了欣慰的笑。

  木一所在的房间，是警队的武器库。

  当一个人恐惧到极点的时候，他就会愤怒。

  木一的愤怒来自于哪，也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有满腔的怒火需要发泄。

  他的目标，是那个驼背怪人。

  木一已经不在乎究竟是不是怪人杀了小雅，也不在乎那怪人为什么要杀自己。他只想用枪，了结这一切。

  那个怪人怕枪，所以他要弄到一把枪。

  他没有选择杀伤力更大的霰弹枪，而是拿了一把左轮手枪。他的理由很简单，霰弹枪太长，枪口对准自己的时候不方便。

  他只拿了6发子弹，5发子弹给那个怪人，1发子弹留给自己。木一将崭新的子弹一颗一颗地压入左轮手枪的枪膛。这段时间，他一直缠着高光教自己用枪，尽管他知道自己的枪法很差，但是在近距离，他依然有射中怪人的把握。

  木一抬起头，他的眼神里闪着寒光。

  他知道，在他和怪人之间，只能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