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异世:落入狼穴
半个月后,越来越多的乌兰部落聚集在了长城的边境。
从西北荒漠到东北雪山,赶来会盟的乌兰人将白色的帷帐驻满了长城周围,像是海潮一般包围住古老的城墙。
牧民们看到远处八匹战马拉着金色旗帜的汗帐来到此地,一众随侍的番直宿卫耀武扬威地高举牛尾旌旗,朝众人呼麦。
作为乌兰人领袖的金刀可汗旭烈兀此刻佩戴着一副暗金色的人面头盔。他经过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带着至高的崇敬向他俯身行礼。
整个场面庄严得如同一场仪式。
披着狼皮的萨满祭司们也将幸存的东皇士兵们给绑到了悬挂兽骨的木桩上,在他们的脸庞画上惨白的花纹。
东皇士兵们惊恐地看着这些游牧民将他们团团包围,想要叫喊却连叫喊的勇气都没有。
旭烈兀抽出马鞭,纵马缓慢行过他们的身旁,一双鹰眼冷冷注视着每一个囚徒。
他们不知道可汗究竟想做什么,几乎所有人都低着脑袋,不敢直视旭烈兀的目光。
“我,知道你们现在在想什么。”旭烈兀在队伍尽头停了下来,刻意用一种不冷不热的口吻说道,“你们在思考着我们这些野蛮的乌兰人究竟会对你们做什么……令马群将你们踩成肉酱?还是,把你们钉死在木牛上?”
说这句话的时候,旭烈兀用马鞭的末端轻轻拍了拍燕霜县令的脑袋,后者的额头流下了冷汗,他生怕可汗会用什么酷刑来对付他,因此从刚刚起,县令的腿就一直在打抖。
“在你们这些骄傲的东皇子民眼里,所有的乌兰人都是野蛮人对吗?”旭烈兀话音刚落,忽然将马鞭移开,对着空气狠狠抽打了一下,发出“噼啪”的声响,惊得县令拼命往后抽动身体。
“告诉我是不是?”旭烈兀声色俱厉地追问道。而县令此刻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的确,我们就是野蛮人,不讲你们的所谓礼教,也不像你们南方人这般虚伪,我们只是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
旭烈兀冷笑着摘下了脸上的金色面具,露出了那张布满沟壑的脸,然后将假面用力摔在了地上,指尖扫过所有的俘虏!
他以质问的口吻厉声说道:“你们自诩为上等人,过着贪婪无度的生活,将我们这些野蛮人视为狗雉,尔后奴役我们,迫害我们……我问你,究竟野蛮的人是谁呢?”
每个乌兰人都带着怨恨的表情看着这些东皇人,县令也许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幕,成千上万只憎恨的眼睛在燃烧怒火,直要将他们给焚尽吞没!
“你……胡说八道。”县令有气无力地吐出了这句话,“我们对你们乌兰人不薄。”
旭烈兀看着他,发出了一阵轻蔑的笑声,“看啊,瞧啊,这就是文明人的嘴脸!”
在场的乌兰人们也跟着大笑,有的人朝着东皇士兵们猛吐几口唾沫,萨满们用最恶毒的咒语诅咒他们。
旭烈兀不缓不慢地下了马,走近县令身前,突然用手紧紧拽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扯到自己耳边,小声地说道:“我们都是野蛮人,既然你们待我们不薄,那我们也该用野蛮人的礼仪来回敬你们。”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县令结巴地问道。
“你会知道的。”旭烈兀松开了手,冲着身后的番直宿卫大声喊道,“来人,把他绑在祭石上!然后把帝师叫来!”
县令立刻睁大了恐惧的双眼,大喊大叫:“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我是朝廷……”
旭烈兀捂住了他的嘴,做了个“嘘”的手势,“从现在起,你将看清你们丑恶的一切。”
就在此刻,萨满祭司们摇动风铃,低吟着诡异的歌谣,就像是一群野兽簇拥乌兰的女帝师离开队伍。
“骨头在歌唱,祈祷着睁开双眼,迎接帝王的苏醒……”接到命令的女帝师微笑着,拿着手中事先准备好的银色面具走向县令。
另一边,几名彪悍魁梧的乌兰巨力将一尊留有暗红血迹的横卧人像放在了地上,继而将县令毫不客气地抓住,像拖拽牲畜一样用力拖向人像!
“救命!啊,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县令死命踢蹬着双腿,但是这仅仅是徒劳罢了,他们蛮横地将他摁倒在石像的肚皮上,用绳索牢牢束缚住四肢。周围的萨满都围了上来。
之后,女帝师站在了县令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比起她近乎妖艳的脸,县令更加注意到的是那副面具,那副银色的面具上只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眼睛,它的背面,一双锋利细长的尖锥在眼睛的方向高高耸立。
“你很快就会看清一切!”女帝师舔了舔双唇,一双眼睛里的血色开始蔓延,瞳孔也慢慢收缩——那像极了毒蛇的眼睛!
她死死压着县令的左肩,右手将面具背面的锥刺对准县令的双眼,县令当即疯狂地挣扎狂叫!那声音凄惨得令人心悸,就像地狱里下油锅的饿鬼,即便是在场的乌兰士兵也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骇人的呼喊!
“求求你,求求你!啊,求求你!”尖刺冰冷的锥头就在县令眼球上方的毫厘之处,他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可一旁戴着狼头的萨满却用镊子强行撑开了他的双眼。
声音慢慢变成了哭喊,“我……我做什么都可以,饶了我吧!”
“你将被赋予新的生命!”
女帝师没有理会,冷漠地命人拿来了锤子,对着那面具的表面,重重一挥……
“住……手!”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如同潜雷划破空气,令在场的人不由一怔。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那个说话的人,但见他同其他东皇士卒一样被绑于木桩之前,胸前残留着大块殷红的血迹,绷带缠满了他的左肩。
女帝师放下面具,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道:“我为什么要住手呢?”
“因为……”那个人闭眼思考着,随后回答,“因为他母亲是乌兰人,所以,他也算是半个乌兰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说的没错。”
此时此刻,围观的人当中又出现了一位乌兰族的老者,他的头发和胡子都苍白得如同霜雪,脖子上则挂着一串狼牙骨链,整条左臂都纹着鹰鹫图案的刺青。
这是乌兰族智者的纹身。老人拄着拐杖站出来,说道:“我认识他的母亲,他母亲曾经乃是黑马部最年轻的萨满,她很早的时候就嫁给了燕霜镇的守边官。”
女帝师咬了咬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三年前可汗让我想办法窃取《御龙图》的时候,我就把这个南方人的底细给摸了个一清二楚!”老者笑了笑,“我是鬼戏班的教导者和完者都的义父。”
在场的老乌兰人几乎都认得他,一个个交头接耳,有的人甚至已经低呼他的名字:“察罕老人。”
“哦哦哦,瞧瞧瞧,察罕老人都出来说话了!”局势开始变得有些混乱,连乌兰人的大将军札兰丁也站在了老人的一边,“可汗大人,我们的传统里对待自己人是不能用流血的刑法的!”
札兰丁其实也只是想让这个女帝师难堪,他压根不喜欢这个妖女,况且这个妖女又一而再地破坏乌兰人的规矩,实在可恨!
“是啊,察罕老人说的没错,我们应该给他不流血的死法!”
札兰丁部下的武士也跟着敲打蒙皮盾大声附和,与女帝师身后的萨满和巨力针锋相对。
现在,可汗旭烈兀眉头紧蹙着,他不得不做出决定,他需要顾及老智者的面子。然而转念一想,他又有了新的计划。
“好吧,我会遵循祖先的规矩。但,我有两个要求。”
听到这句话,县令才壮着胆子睁开眼睛,听到自己能活命,他连忙激动地连说了三声“是”!
“第一条,我需要你教我的人识字。”
县令撇撇嘴,就这么简单?识字还不容易,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那么第二条。你,今生今世永远都不能离开乌兰,否则,即便是到天涯海角,也必杀之!”旭烈兀着重强调了这个“杀”字。
这个要求……县令一时间有些犹豫,这第二条会不会太过分了,一辈子不能回到皇土,去过这些四处游牧的放羊生活?这叫一个出生关内的人如何接受?
乌兰地区气候恶劣,冬冷夏热,夜晚还有狼群出没,想想就觉得可怕。
“不同意吗?好吧,那就……”
“我同意,大汗!我全都同意!”县令慌忙回应,他现在一听到可汗说话就害怕得发抖,比起死,他还是更愿意苟且吧。
旭烈兀“哼”了一声,挥手叫人给他松绑。
死里逃生的县令顿时感激流涕,但他还不至于忘记看看之前叫“住手”的救命恩人。
而等到他看清那人的时候,县令瞬间倒抽一口凉气,是监察御史白月歌!他突然想到自己刚刚近乎卖国的行径也被白大人给看见了,要是报告给了皇上……
不对,县令又想到,现在白大人看起来身负重伤,况且还被麻绳捆着,纵然他有通天的本领,也压根逃不掉。
不然,也劝说他归降了乌兰?这样白大人就能保住性命,自己也算是还了个人情了。
白月歌此刻意味深长地看了县令一眼,就仿佛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县令不禁心虚,不敢回望。
经过这一番峰回路转的变化,乌兰人也都一个个开始散去。女帝师悻悻退回队伍,恶毒地盯着察罕老人和札兰丁。
你也有今天,札兰丁心里暗笑,已然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一场胜利。
至于察罕老人,他却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默默来到了白月歌的身旁,没有人猜得透这个乌兰老者究竟在想着什么。
“你想活命吗?”察罕老人忽然轻声在白月歌的耳畔说道。
“活命?”白月歌不禁一怔,他从之前就一直在思考这个老人为什么要帮助他。
只听察罕又继续低沉地说道:“想活命的话就照我说的去做。明天路过黑王淖山谷的时候,看我信号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