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这回杠上了
陆纬似乎没有一点变化,他还是林桦记忆中那个不苟言笑,身材挺拔的男人。
可陆纬似乎又有了很大变化,皮肤黑了,神情淡了,举止沉稳了,话更少了,同时对她也不再那么关心了。
自从陆纬走进会客室坐下,林桦就一直盯着他看,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陆纬给林桦倒了一杯水,第二次问她:“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事?”
林桦已经能听出来他语气里的细微情绪。
她耽误了他的时间。
林桦低下头,问:“你晚上还有训练?”
陆纬说:“和每天一样,随时待命。”
林桦没吭声,将一直放在膝盖上,已经被她抓皱了的帆布包打开,然后一手探向里面,拿出一个红的扎眼的信封。
林桦咽了一口口水,才将信封放在桌上,却不敢抬头看陆纬。
她小心翼翼的将信封推到桌子中间。
陆纬挑挑眉,没有一点迟疑,将信封拿过来,打开一看,和他预料的一样,是喜帖。
几秒的沉默,是陆纬看到上面的日期,在想他那天是不是可以排休。
但林桦却飞快地抬起头说:“陆纬,你不会生气吧?”
陆纬一怔,语气平定:“我应该生什么气?”
他问的直接。
林桦脸上却红了:“没有就好。那……那天你能来吗?”
陆纬点点头:“我可以排休。”
林桦一下子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有点高兴,又有点失落。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答案。
直到陆纬拿着信封站起身,林桦才突然开口:“我有很多姐妹都单身,到时候我介绍你给她们认识?”
陆纬又是一怔,他发现自己完全搞不懂林桦在想什么。
但这事他也不在意,便“哦”了一声,说:“没别的事,就早点回吧。”
……
陆纬将信封揣进裤子的口袋里,离开会客室,直奔食堂。
他点了一份餐,一屁股坐在队员中间。
队员们正在说笑,看到陆纬,一起打招呼。
唯有陈放眼尖,瞄到陆纬屁兜里露出来的一块红色,立刻将那信封抽出来,翻开一看,咋呼起来。
“哇塞!”
陈放一咋呼,所有人都跟着好奇。
大红色的信封很快就你传我,我传你,从左边传到右边。
陆纬一言不发,就踏踏实实的吃自己的饭,等他盘子里的西红柿炒鸡蛋都快吃完了,才有人良心发现的把红信封小心翼翼的递回来。
“队长,还你。”
陆纬抬起眼皮,扫了众人一圈,将信封接过来重新放回屁兜。
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有人问:“队长,你打算去吗?”
陆纬点点头。
又有人问:“那得包红包吧,队长打算包多少?”
陆纬说:“还没想好。”
陈放这时开口:“队长,林桦她当初那么对你,你怎么还去参加她的婚礼啊?”
有人接话:“是啊,她嫌弃咱们工作的危险系数高,非要让队长换工作,不换就分手,我还以为她以后都不会出现了,怎么还好意思送请柬啊?”
有人回答:“多凑一份份子钱呗,现在结婚就是烧钱。”
陆纬一声没吭。
众人很快就七嘴八舌起来,连陆纬饭都快吃完了都没注意。
直到陆纬放下筷子,站起身,副队张青云最先说了一句:“队长,大家没别的意思,就是关心。”
陆纬的唇角这才扯出一个弧度:“我知道,你们接着吃。”
众人又一下子不说话了,一直目送着陆纬的背影。
陆纬知道他们在看他,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一定是以为他难过、失落,用沉默来掩饰情绪。
陆纬只觉得奇怪。
他不评价这件事,是因为没什么好评价的。
至于情绪起伏,那就更谈不上了。
两年前,林桦是他女友,现在,最多就是一个熟人,还能有什么情绪?
他当初答应林桦的追求,就是因为觉得她持家有道,和她在一块不用猜心,不用东想西想,心情很平静,工作没有负担,和这样一个女人过一辈子,踏实。
林桦问他爱不爱她。
他答不上来,也不想骗她。
林桦也没跟他闹,这样挺好。
两年前没有情绪的波澜,两年后自然更不会有。
可这些话,陆纬没和任何人说过,也无谓去解释。
陆纬面无表情的端着餐盘来到收纳区,将里面的菜渣倒进垃圾桶,刚侧过身准备放好餐盘,身体却是一顿。
他是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只因转身的刹那,他的余光仿佛瞄到那垃圾桶里的一抹淡蓝色。
陆纬又转过身来,看向桶里。
他没认错,那是宋子悠的蓝色饭盒,他从大门口捡回来的,在医务室体检的时候还给她。
然后,她扔了?
陆纬的眉头瞬间打了个结,他将餐盘放好,转身走出食堂。
这回,情绪倒是有点起伏了,除了纳闷儿、费解,还有点五味杂陈的情绪。
宋子悠这个女人,简直莫名其妙!
……
陆纬本想直接回宿舍,休息几分钟就去做几个简单的拉伸训练。
谁知走到一半,却在操场的一角看到一道身影。
操场很大,也很空旷,除了那个影子,一个人都没有。
陆纬本想就走自己的路,却不知道怎么想的,脚下一转,就直接朝那道身影走了过去。
夕阳西下,昏黄的光笼罩下来。
那光很柔和,也很哀伤,落在两人身上,在地上拉开长长的影子。
陆纬在宋子悠面前一站,身材很高,目光很深。
宋子悠原本坐在台阶上啃面包,看夕阳,看夕阳下操场另一边的那棵大树,树影沙沙。
直到有个不识相的家伙挡在面前,她抬起眼皮,不耐烦地看向来人。
是陆纬。
宋子悠叹了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有事?”
陆纬只有一句话:“你把饭盒扔了。”
哦,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宋子悠:“嗯,怎么?”
陆纬皱起眉,被她拿话一堵,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他什么事呢?
陆纬垂下眼眸,没吭声,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宋子悠讥诮的声音却将他留住:“你是觉得扔了可惜,还是觉得我浪费?”
陆纬又站住了,平定的目光落在宋子悠脸上:“那饭盒捡回来后刷过了,很干净。”
宋子悠笑了,非常不屑。
然后,她站起身,站在台阶上,却只是和他将将平视。
两人隔空对望,一阵沉默。
宋子悠将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轻声说:“可我还是嫌脏。”
话音落地的瞬间,整个空气仿佛都冻结了。
陆纬的胸膛缓缓起伏,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回,他的情绪终于扬了起来。
他问:“你是嫌饭盒脏,还是嫌我脏?”
宋子悠依然笑着:“我哪儿敢嫌陆大队长脏。”
陆纬又吸了口气,这回平静多了。
他知道宋子悠话里的意思,但过了那一刻,无所谓了。
他点点头,开口时声音再平稳不过。
那不过就是两个字评语。
“矫情。”
这两个字却将宋子悠直接钉在原地,愣住了。
等陆纬转身走远,宋子悠才反应过来,不能置信的瞪着他的背影,气着了。
靠,这个男人以为自己是谁?
他凭什么说她矫情?!
……
时间匆匆即过。
接下来一个礼拜,宋子悠开始接受队上的各种训练,除了要遵守纪律,还有现场模拟的应对训练。
比如,火灾来了,消防员们冲在一线,救护人员如何在后方给予最及时的医疗救助。
比如,遇到其他意外灾害,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必要的时候救护人员也是需要冲到一线的。
像是这种需要根据环境变化而见机行事的工作,难度最大,因为课堂里没法将每个细节都教到,总有意料之外,而且需要累计相当丰富的就业经验。
尤其是冲在一线,物质条件受限极大,物资有限,消防员们把伤员带到救护人员面前,救护人员需要根据现有的医疗器械进行救助,维护生命体征。
那么,当时现场的环境温度、地势就有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宋子悠在接受一系列的训练时,难免会和陆纬有接触,消防队长和副队长都有权给队医下达指令。
宋子悠配合度很高,每一堂训练都能完成要求,而且分数很高。
如果单单只说课上,没有人会认为宋子悠和陆纬过不去,可是只要一下课,宋子悠就能做到顷刻间变脸,全然当做没有陆纬这号人。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所有人都很好奇。
但没有人敢问。
只有苗晓旭少根筋儿,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问起宋子悠这事。
“子悠啊,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太喜欢咱们陆队,但是对其他人都还挺亲切的?为什么啊?”
说话间,苗晓旭还扫向坐在宋子悠身后不远处的陆纬。
陆纬背影很厚实,肩膀很宽,他周围虽然同样都是身材健硕的消防队员,可是一堆人坐在一起,他却愣是显得不一样。
宋子悠吃的慢条斯理,听到这话,抬起眼皮说:“大家以后要在一起朝夕相处,还要出任务,需要默契的配合度,当然要亲切点。”
苗晓旭一愣,说:“那你对大家都那么亲切,怎么对陆队不冷不热的?呃,是不是陆队说了什么话,还是做了什么,你不喜欢?”
宋子悠笑了:“只是同事,我好像也没有理由要喜欢他吧?”
苗晓旭:“话虽如此,可是,他好歹是队长,人前人后的也该给点面子?”
宋子悠安静了一秒,随即好像认同了苗晓旭的说法,点点头:“你说得对,男人都是好面子的。”
苗晓旭还以为宋子悠开窍了,立刻笑道:“对嘛!”
谁知宋子悠却突然站起身,走向窗口,拿了一个新餐盘,还买了两只大鸡腿。
苗晓旭看的发呆,不知道宋子悠要干什么,突然点两只鸡腿不怕撑死自己?
可宋子悠却径自走到向消防队员那桌,将盘子往桌上一放。
所有人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着宋子悠。
但没人敢问。
……
宋子悠就站在陆纬对面,她两边的消防队员都下意识的挪开一个空间,齐刷刷的向宋子悠行注目礼。
陆纬也在看宋子悠,他面前的餐盘空了,他正起身准备走,没想到两只鸡腿突然出现在眼前。
还有把鸡腿拿过来,一脸浅笑的宋子悠。
宋子悠说:“陆队,我平日不太会为人处世,也不太会刻意讨好上级,也许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两只鸡腿,就当是我的歉意,送你的,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消防队员们一起无声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后,一个接一个的默默地端着餐盘走开了,自动挪到另一桌。
张青云是最后一个走的,还投给陆纬一记眼神。
见众人都走了,宋子悠索性在陆纬面前坐下,一手托着腮,笑道:“吃吧,我看着你吃,你不吃完我不安心。”
陆纬皱皱眉头,他扫过两个鸡腿,低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刚吃饱。”
宋子悠煞有其事道:“那你就是不接受我的道歉了?”
一秒的沉默。
陆纬的声音极低沉:“你这是道歉么?”
宋子悠:“怎么不是。你不吃,可就是浪费粮食。”
苗晓旭不知什么时候也自动挪到两人后面一桌,和其他消防队员互通有无,还彼此打着暗号。
大家都竖起了耳朵,将他们的话听的真真儿的。
直到这时,宋子悠突然说了一句:“我听说,大家都觉得我对你不太友善,这样会影响上下协作,所以我才买了两个鸡腿表示一下诚意,证明我没有这个意思。要是陆队不领情,就证明这种说法不是空穴来风,这样就会影响我的工作情绪和表现,我也怕将来写评语的时候,陆队会给我加一条‘不够合群’。”
众人听到,纷纷倒吸一口气。
陆纬双手环胸,看向宋子悠的目光,越发的高深莫测。
半晌,他慢悠悠的甩过去一句:“你这是表达诚意么,你这是存心想撑死我。”
这话音刚落,对面就响起一声轻笑。
是宋子悠。
那一刻,仿佛冬日的雪融化了,一朵小花在她脸上绽放。
宋子悠笑道:“原来是怕撑死,陆队怎么不早说,死要面子活受罪。”
然后,宋子悠就站起身,走到窗口要了一个一次性餐盒。
她折回来,当着陆纬的面将鸡腿装进餐盒,封好,放在他面前。
那一刻,挂在她脸上的笑,虚伪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