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帅逆行

  “子安，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此言一出，屋里陷入良久的沉默。

  宋子安非常平静的看着艾小娴，这和他昏迷前的性格简直判若两人。

  在艾小娴的记忆里，宋子安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眼神看她，好像她是个陌生人，或是个无关痛痒的客户。

  以前的宋子安，眼里总是带着笑，他从小就是人生赢家，没有摔过跟头，没被坎儿绊倒过，身上自有一种天之骄子的独特气质，而且学历高，文化水平也高，自然也不会露出愤世嫉俗的一面。

  但就在宋子安出意外之前，他忽然变了，那几天他的脾气很大，情绪一直不稳定，而且还第一次对艾小娴大声说话。

  艾小娴和宋子安大吵了一架，两人闹得很不愉快，已经开始谈分手了。

  但就在艾小娴又一次去办公室找宋子安时，那栋大楼遭遇了火灾，所有恩怨都仿佛在那一天被“冻结”了，所有事情都随着宋子安的昏迷而停止。

  艾小娴也曾多次想过，如果宋子安醒来了，她应该怎么办，要不要先主动跟他道歉呢？

  可艾小娴没料到，宋子安一昏迷就是大半年，时间太久了，都已经久到令她淡忘那次争吵的细节。

  直到这一刻，艾小娴猝不及防的面对清醒的宋子安，大半年前那忐忑的心情又一下子回来了。

  宋子安没接茬儿，却也没有动怒的迹象。

  艾小娴见状，又补了一句：“我是认真的，以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对，我这几年也很后悔，我也想补救，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原谅我。好吗？”

  宋子安微微一笑，忽然开口，但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这大半年，我虽然在昏迷，但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是有意识的，我好像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似乎也能听到你们说话。”

  艾小娴一怔。

  宋子安又道：“这段时间我在梦里也仔细反省过自己，想过一些改变，梦到过去的一些片段，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拿出这么长时间去思考人生。”

  艾小娴勉强笑了一下：“是吗，那你一定有很多体会。”

  宋子安看着她：“而我和你的事，我也仔细想过，我还梦到了第一次见到你时的场景，你答应做我女朋友那天的事，还有后来咱们一起毕业，你去了地产公司上班，而我则到建筑事务所面试。那时候，咱们互相鼓励，遇到问题了也一起承担，当时真的很单纯，以为在工作上出了点岔子，面试被人盘问两句就是挫折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比起那些面试几十次都找不到工作的人，我和你的事业真的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艾小娴一时接不上话，主要是她实在不懂宋子安突然提起这些的用意，是在缅怀，还是在告别？或者是警告？因为他知道她太多事情了。

  艾小娴坐在那里胡思乱想着，宋子安却仿佛没有看到她脸上游移不定的神情，继续说道：“以前是我太年轻，做错过很多决定，看错过很多事，也错待过很多人，要不是这次出了事，我也看不到自己有这么多问题，兴许还一直沉浸在过去那点成绩而沾沾自喜。其实之前事业上的那些成就和现在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要是人没了，生前的事也就变得不重要了。”

  说到这里，宋子安又是一笑，自嘲地说：“人呐，非得经历过一些重大变故，才会脱胎换骨。”

  然后，宋子安微微抬眼，看向脸色发白的艾小娴，说：“小娴，你还记不记得在我出意外之前，你和我吵了一架。”

  艾小娴先是一怔，随即张了张嘴，连忙说：“那天是我情绪太激动了，我说了很多不应该说的话，对不起。”

  宋子安却挑了下眉，说：“不，你说的话都很在理，更何况人只有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才会吐露真言。你的话虽然很难听，但都是你的心里话。”

  艾小娴一下子词穷了。

  宋子安不以为意的笑笑，继续说：“我想，你一定还记得你我已经谈到了分手。”

  艾小娴：“我……”

  安静了几秒，宋子安渐渐收起笑，说：“我想咱们的缘分是走到头了，就这样分开吧。”

  艾小娴：“……”

  ……

  艾小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病房的，她只觉得手脚冰冷，脑子里乱成一团。

  其实在宋子安昏迷之前，他们的感情已经走到了谷底，那次吵架也等于撕破了最后的脸皮，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分手是一定的。

  但这大半年时间的沉淀和缓冲，也让艾小娴有了一个思考的空间，她回想过过去，她对宋子安是有感情的，她也想过自己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她是有些后悔的，所以她才会在宋子安一醒来就第一时间道歉。

  没曾想，宋子安见到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说分手。

  一想到刚才宋子安看着她的那种眼神，她心里就一阵阵发凉。

  艾小娴低着头走在医院的走廊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才站住脚。

  抬头一看，来人正是宋子悠。

  宋子悠看到艾小娴出现，有些诧异，而且艾小娴的脸色很不好，仿佛遭到过什么打击。

  宋子悠一怔，走上前问：“小娴姐，你怎么了？哦，对了，我哥醒过来了，你知道吗？”

  艾小娴说：“嗯，我……我知道，我刚才去看过他了。”

  宋子悠：“是么，可我看你好像脸色不太好，他醒过来了，你不高兴么？”

  艾小娴勉强笑了笑：“高兴，我当然高兴，不过我和你哥有一点小口角，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在他醒来以后就……哎，先不说了，我还有一些公事，要先回去公司，等晚些时候再过来看子安。”

  宋子悠挑了下眉，那表情几乎和宋子安如出一辙，一双眼睛仿佛能把人心看透。

  艾小娴心里一紧，很快走了。

  宋子悠没有挽留，但心里却觉得奇怪，转而往病房走去。

  ……

  另一边，宋子安已经重新躺到床上，并让男护工把床头调低。

  他闭上眼，却根本睡不着，脑海中一直不停的回荡着过去的片段，很多事都和艾小娴有关。

  宋子安也是到了这一刻才发现，在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里，艾小娴几乎参与了每一件他值得高兴的事。

  大二，他们相识，在一起开始交往，然后毕业，同一时间找工作，前后脚找到工作，彼此第一次接到建筑工程案，第一次顺利完成，第一次合作，成为甲方和乙方，第一次为了案子产生意见分歧，第一次和解，第一次互相体谅，第一次发生争吵，第一次埋怨对方工作太忙，太久时间没有见面……还有第一次撕破脸，第一次说分手。

  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十年，又有多少机会将自己的十年拿出来和另外一个人分享？

  宋子安不得不说，他和艾小娴的情分是非常深厚的，在说“分手”的那个瞬间，他心里非常的痛，那是一种自己用刀割下来一块“过去”的痛。

  可有些事必须要去做，并不会因为心里的痛而留恋。

  他和艾小娴，是真的走到头了。

  宋子悠推门进来时，宋子安就保持着平躺的姿势，闭着眼睛回顾过去。

  他听到声音，眼睛动了动，看到是宋子悠，随即开口问：“消防队的工作不忙么，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宋子悠原本是轻手轻脚的，生怕吵醒宋子安，她只是送一点日用品过来，还有宋子安的衣物，打算放下就走，谁知宋子安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宋子悠呼了口气，说：“哥，你没睡啊，吓死我了。”

  宋子安微微一笑：“宋家胆子最大的人就是你，你还能被吓死？”

  宋子悠皱皱鼻子：“胡说，我是胆子最小的那一个，只不过上一次你出意外，把我吓的不轻，我都被你练出来了。”

  宋子安笑意渐浓：“怎么这么谦虚，你的胆子都已经大到随便辞掉医院的工作，跑去消防员当‘庸医’了，而且这件事你一直瞒着我，打算什么时候坦白呢？”

  宋子悠一怔，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宋子安一开始提到的就是“消防队”。

  她知道躲不过，轻叹一声，走上前说：“我去消防队也不是当‘庸医’啊，这份工作很有意义，面对突发情况需要丰富的一线经验，并不是随便抓一个急诊室的医生就能成事的，而且还对专业能力要求非常高，你应该相信我的眼光。”

  宋子安却不相信这套说辞：“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辞去医院的工作，放弃大好前程，就是为了去体验不一样的岗位，证实自己的专业和眼光？你在原来的医院做不到这些么？”

  宋子安就和小时候一样敏锐、聪明，宋子悠任何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而且他们兄妹实在太了解彼此了。

  宋子悠只好小声说：“好吧，我承认，其实是有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