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图穷匕见的最后对决 下
弘治皇帝隆登大宝十余年,怎还能不知乘胜追击的道理,转头看向刘健:“刘阁老觉得此法如何?”
心事匆匆的刘健却为听清弘治皇帝问话,还是身后的礼部尚书徐琼的小声耳语下才得知。
然皇庄改革并非刘健本意,无奈的轻叹一声道:“改革之事事关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应从长计议,做到万无一失方可行之。”
弘治皇帝听闻便不再理睬刘健,转头问向李东阳道:“李阁老又觉得此法如何?”
李东阳出列道:“陛下此九策确乃治理皇庄之办法,然皇庄改革未有先例可寻,不应一蹴而就,应徐徐图之。可选一处皇庄先行此法,如若可行便效法天下皇庄。然清核皇庄却可先行之,皇庄佃役苦于管庄宦官、管庄校尉欺压久已。”
弘治皇帝闻听,终于露出了今日上朝的第一个微笑,环视殿下众臣问道:“李阁老所言真乃老成谋国之言,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此时堂下诸公哪里还不明白弘治皇帝之意,齐言道:“李阁老所言大善。”
弘治皇帝哈哈一笑,转向张彩道:“擢升吏部主事张彩为吏部文选司郎中兼右佥都御史。与司礼监、大理寺卿联合清核皇庄并主持皇庄改治一事,尽快拟定条陈奏与朕。”
听闻,张彩早已经是眼眶湿润。回想九年备受排挤,今日终于可以施展心中所学,心中怎能不激动,下跪重重叩头道:“谢陛下隆恩,臣尽当全力,不负陛下所望。”
张彩起身之际,后面早已传来无数嫉妒的目光。
弘治皇帝让张彩做这个礼部文选司郎中并非无的放矢。今日之事已经让弘治皇帝感到朝堂危机。张氏兄弟倒台牵连官员无数,清流词臣借机上位做大。否则朝堂怎会有如此之多的反对之声。张彩今日已经将清流词臣得罪的一干二净,加之九年备受排挤势必会忠于自己,只要张彩在礼部文选司郎中的位置,就代表人事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文官集团闻听弘治皇帝的封赏,如同一股愁云笼罩头上。旁边的勋戚武官却学起文官平日的做派,眼观鼻鼻观心静静欣赏这场让文官集团唾面自干的大戏。
今日文官已经一败涂地,然不班回一成,今天的朔望大朝就是天下文人的笑话。
谢迁整理思绪出列奏道:“启奏陛下,皇庄改治在即,此乃非常时期不应在增皇庄。陛下赐太子殿下皇庄之事是否暂缓,等待改治成功再赐亦不迟也。”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本以为借助皇庄改治之事将此事接过,没想到谢迁如此不识时务旧事再提,虽心中有愠色,但语气却云淡风轻地道:“朕已经派人去了,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何况新设皇庄正好已新法行之,双管齐下已证新法岂不美哉。”
然当视线扫过殿下之时,却为见众臣有一丝失望之色。让弘治皇帝很是费解,闹出如此阵势不就为了阻止朕赐皇庄于太子吗!按照常理不应该是如此之表现。
就在弘治皇帝正在狐疑之际,右都御史史琳出列奏道:“启奏陛下,太子殿下名下有作坊一座半年获利二十万两白银,又有盘山镇皇庄一座每年获益亦有二十万两白银。太子爱财于大明历代太子之中,唯我朝太子独有。爱财有违圣贤之道。天子因爱财而使国衰者不胜凡举,灵帝之祸、德宗之乱足可鉴也。应劝谏太子殿下习圣贤归正途。然太子殿下如今身有巨资,再赐皇庄,无益于圣贤之道重归正途,请陛下三思”
然而还未等弘治皇帝有所反应,礼部尚书徐琼走出班列继续奏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身有巨资,然年幼不懂用财之道。常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黄白之物最易生奢靡之心,奢则不孙,俭则固,奢靡非贤君之道也。还请陛下三思。”
弘治皇帝心中已经明了,此时才是文官图穷匕见之时。今日闹出如此阵仗不过是声东击西之策,名为劝阻皇庄,实为预废太子财权之举。
这样一向宠溺朱厚照的弘治皇帝如何能忍,眼神复杂的看向刘健,却强压心中不快尽量保持语气平淡地询问道:“刘阁老,你是皇儿的太傅,事关太子未来你觉得该如何办理。”
刘健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走出班列奏道:“回禀陛下,臣以为应该让太子殿下专注于圣人之学,时时刻刻以圣人之言行约束太子殿下。行儒礼,知理学,自然会无心它物。”
弘治皇帝继续追问道:“诸位爱卿,如何让太子专注于圣人之学?如何让圣人之言行时时刻刻约束太子可有何法?”
朝堂诸公见弘治皇帝有松口迹象,因皇庄改治导致的阴霾一扫而空,气势为之一震。
礼部尚书徐琼再次启奏道:“启奏陛下臣有三法可解陛下心中之惑。”
弘治皇帝轻轻哦了一声,一副迫切样子询问道:“徐尚书有何三法快快说来。”
作为刘健的拥趸和礼法的捍卫者,礼部尚书徐琼当然不让出列继续奏道:“其一酒精作坊乃国之重器应划归兵部统一管辖,以绝酒精流入草原;其二盘山镇皇庄所获钱财由陛下代管至太子登基;其三恢复古制,设立一位司纪官,专门负责监督,劝谏太子言行。此三法行,必使太子远黄白之物,专心圣人之学。”
三策一出,朝堂顿时哗然。在相互议论之声不绝于耳之际,一个声音响彻朝堂。顷刻间朝堂为之一静,朝堂诸公齐齐看看出声之人。
但见左都御史闵珪迎着众人目光,昂首挺胸出列奏道:“启奏陛下,臣弹劾礼部尚书徐琼朝堂失言之罪。”
整个朔望朝一直处于朝臣逼宫之下弘治皇帝突然听见反对之声,心中火气不由消减一分,语气也真正出现平缓的道:“闵爱卿何出此言。”
闵珪躬身一礼道:“酒精作坊乃太子私产,请问徐尚书用何原由充公兵部,敢问徐尚书视《大明律》为何物?”
闻言这些久经宦海之人如何还听不出话中之意,名为弹劾朝堂失言之罪,实为罔顾国法之罪。无论如何回答其言语确实有悖《大明律》,只要被坐实那就不是失言之罪可以了事。白闵皆与太子交好,闵珪之用心不言自明。
刘健当然知道其中利害,上前为徐琼开脱道:“陛下,酒精作坊划归兵部,徐尚书确实欠虑,臣以为酒精作坊获利亦由陛下代管。然徐尚书所忧不无道理,蒙古骑兵年年骚扰我大明边关,如若酒精流入草原,对我大明无疑是雪上加霜。臣以为为防止酒精流入草原应该由兵部监管。”
此话一出文官用意已经昭然若揭,文官这是誓死也要讲太子约束起来。断绝财源并非要害,真正的杀招是恢复古制,设立一位司纪官。如果此事被刘健等人办成,那太子永远将处于文官监视之下,就是以后的太子也再也逃离不出其左右。
此时勋戚武官为首之人,英国公张懋在也按耐不住。好不容易看见勋戚武官重新崛起之时机,如何能再让文官扼杀在摇篮之中,更何况陛下久久不曾答应,不言自明。
只见从来不在朝堂上发言的英国公张懋走出武勋班列躬身一礼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刘阁老、徐尚书言过其实了,臣闻太子殿下去年冬日起效仿陛下传素服,食简膳。太子殿下以蒙童之年,就已经办到从奢入俭之难,足可见其聪慧贤德。臣也略通经史,自古能从奢入俭者,臣只闻太子殿下一人,又有何担心再被黄白之物所惑。”
弘治皇帝闻言哈哈大笑,饱含深意地道:“英国公言之有理。刘阁老、徐尚书你们教导太子之心朕心甚慰,然是太过执着,当局者迷呀!不应拔苗助长,过于急切。”
刘健、徐琼见打好局势被英国公瞬间逆转,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应声退下。
英国公张懋却没有打算放过他们继续道:“陛下,无论酒精作坊还是盘山镇皆是太子殿下私产,在太子殿下不在场之际讨论其归属,即使我这个不通文墨的武夫,也知道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不知道诸位大人觉得本国公此话是否有理。”
弘治皇帝听闻此话,突然觉得淤气全消,大声畅笑道:“英国公所言甚是,正好今日是每月十五,刘阁老、徐尚书和诸位臣公如果还有疑虑可取文华殿与太子当面商讨。退朝。”
说完弘治皇帝直接起身狠狠的甩了一下衣袖,也不过下面的大臣直接起身,已是对其今日朝堂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