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红色的恋爱 3
他们……竟然这么快就确立了关系。
所有的斗志，似乎都在一瞬间瓦解。
程志奇慢慢垂下头，盯着自己手上的杯子，沉默片刻，很认真的望着莫逸天说道，“恕我直言……您对爱丽丝是认真的吗？”
莫逸天的眼神依旧让人琢磨不透，他又优雅的饮了一口茶，反问：“我对他是认真的，又或是不认真的，好像都与程先生没有太多的关系。而且就算我与程先生相识，又是合作伙伴，可是确实又没亲密到相互分享隐私的份儿上不是吗？”顿顿，“我想，爱丽丝也是一样。”
程志奇的脸色再度沉下，视线只落在了莫逸天的袖口上，很久。
他自己算是还在创业过程中，虽然最近鉴定所渐渐上了正轨，他也逐渐开始有一些积蓄，但是比起莫逸天，确实相差甚远。
他能说什么？将爱丽丝抢回来？
然而，即便是开口了又如何，他们两人之间的鸿沟更大，大到很可能反而会让她不幸福。
程志奇的指尖儿越捏越紧，几乎快要将那杯子捏碎。
对面终于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程志奇略抬头，看到莫逸天已经将杯子放下了，他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收起，同时用着很严肃的目光审视着程志奇。
“为什么那么在意爱丽丝的事？”莫逸天问道。
程志奇似乎有什么想要脱口而出，但又将其含在口中，半晌，只答：“就像我刚才说的……在这个家里，我是她的长辈，我有责任去为她把把关……”
莫逸天扯了一下嘴角，没笑，接过程志奇的话：“是因为你喜欢她吗？”
这句话说得很突然，程志奇一怔，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瞪着眼睛望着莫逸天。
莫逸天再是哼笑一声，也不再逗程志奇，而是一本正经的对他说道：“老实说吧，我不是爱丽丝的男朋友。”
程志奇又一愣：“您这是……什么意思？那刚才……”
“刚才是想要试探你一下，想看看你的真心。”莫逸天接过，反而失笑，“这句台词，是不是很熟？”
程志奇更纳闷儿了，脸上逐渐多了一丝不快：“您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专程来戏弄我的？”
“这就误会了。实际上……”莫逸天顿顿，稍微模糊地说道，“我和爱丽丝的哥哥是好友。对我来说，她也亲如妹妹，可是这几天，我这个心比天大的妹妹，开始愁眉不展了。所以我想来看看，她愁眉不展的原因。而现在……”他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盯着程志奇，“我好像明白了这个原因。”
程志奇这才了然，原来莫逸天今日来此，是为了试探他对爱丽丝的想法。
他不知道刚才他做出了怎么样的反应，但他的态度，一定是不及格的。
程志奇默然，抿住唇，斜睨看向他处：“是我的错……但，我本没想让她难过……或者说，我本来只是想让她更快乐而已。”
“又是更快乐……”莫逸天忽而失笑，“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么自作主张，去替对方做决定？”
程志奇愣了一下：“每个人？”
莫逸天摇头：“最近，我也有另一个朋友，深陷这样的沼泽，但……”他看向程志奇，“我并没有看出来他快乐，或者他所珍惜的人快乐，他就像是织了一张网，将自己和对方，都拖到了痛苦的深渊里。这就是替对方做决定的结果。”
程志奇闻言，又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手指，好一会儿，问道：“爱丽丝，她……很难过吗？”
“嗯，很难过。”莫逸天毫不犹豫地开口，“我认识爱丽丝很多年了，第一次见她有这样的表情，你……”顿顿，“你也是赵晴的朋友，你应该了解，我此时的心情。”
程志奇知道莫逸天指得是赵晴和顾一闻最近的事，每每思及顾一闻对赵晴的忽冷忽热，他就恨不能替她冲锋陷阵，好好抓来顾一闻问个清楚。遂点点头，算是回答了莫逸天的话。
然后终于不再嘴硬，坦率说道：“说实话，我确实很迷茫。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爱丽丝，而恰恰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这么摇摆不定……”顿顿，他哀默地望着莫逸天，“我怕我给不了爱丽丝他想要的生活，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
莫逸天皱了下眉：“你说的差距，指的是什么？”
程志奇摇着头回答：“很多方面……文化差异，年龄，世界观……爱丽丝年纪不大又并不熟悉中国的文化，我比她年长，很多事情必须考虑清楚。恋爱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莫逸天默默听着程志奇的话，若有似无的点头，关于这点，他可以理解程志奇的想法。
婚姻终究和恋爱不同，程志奇这个年纪的人，恋爱的目的大多都是冲着结婚去了。可是但凡关系到婚姻，就要考虑家庭因素，地域因素，文化因素，习惯因素，乃至经济因素。
对于很多人来说，但凡有一个因素无法磨合，很可能成为隐患。
但……
“虽然我理解你的考虑，可是这一切都是基于爱丽丝年纪还小，从来没思考过这些事的前提下，那么你是否真的试图去了解过爱丽丝，适合不适合，难道不是应该在深入了解之后，再做决定吗？至少就我所知，爱丽丝并不是一个会因为爱情冲昏头脑的女孩儿。在你看来，外国的女孩子或许都很开放，男女关系随意而为……但其实爱丽丝并没有谈过几次恋爱，也从来没有想过跟结婚有关的事情……在认识你之后，她真的考虑了很多，而不是一时兴起。如果你真的想拒绝她，我希望你至少先了解她一下。如果到时候，经过考虑，你觉得，爱丽丝和你在一起不会幸福。我会说服她。因为我也不希望，她的余生会不幸。”
程志奇盯着手上的杯子默不作声。
其实，有一件事，让莫逸天说中了。
这么久以来，他确实都是在凭自己的想法去认定爱丽丝的想法，自顾自地给她贴了很多的标签儿，却从未真正去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女孩儿。
见程志奇沉默，莫逸天也不多说了。
有些话点到为止最为合适，所以他也放下手上的杯子，撑膝站起，说道：“该说的，我这个旁观者已经说完了，剩下就是你们两个人自己的事了。”
程志奇见状，也赶紧跟着莫逸天起来。
在临送莫逸天出门时，程志奇突然问到：“对了，莫总，爱丽丝现在……”
我一天似乎早就知道他会问，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笑容，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到程志奇的手中。
“如果你想了解爱丽丝，就去这里看看吧，她最近一直泡在这个地方。”
程志奇看了一眼名片，上面写着“居家生活屋”。
程志奇困惑地拧了一下眉，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想要抬头追问时，发现莫逸天已经走远了。
程志奇慢悠悠地返回客厅，他坐在沙发上，反复的摸索着手上的那张名片，又回想着莫逸天方才的话。
突然就像下了某种决心般用力捏住名片，起身便朝外走去了。
……
不久后，程志奇便来到了这个叫“居家生活屋”的地方。
他从外面乍一看，这是一个装扮的很温馨的小店。里面到处挂着女生喜欢的东西。不过最显眼的，还是靠近玻璃窗的一方灶台。
程志奇困惑地挠了挠头，重新对照了一下这个名字，确认无误后，才小心翼翼的推门走进。
迎面来的是一名该是这家店店员的年轻小姑娘。
看到程志奇，小姑娘显然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来人竟是一个男人。
程志奇先是四面环视一下，然后问向小姑娘：“请问你们这家店是经营什么的？”见小姑娘有些狐疑，便又立即解释道，“我是路过时，看你们这家店挺有意思的，所以想要咨询一下。”
兴许偶尔会有这样的人，小姑娘也就释然了，回答道：“我们这里是以培训居家技能和生活技能为主的生活馆。来的人可以在这里和大家探讨一下关于烹饪或者一些生活的小诀窍……”
程志奇了然，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爱丽丝会和这间店扯上关系。她一向跟“生活”两个字八竿子打不着。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生活馆的某一间房里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然后呢，把这个放进烤箱就可以了吗？”
程志奇眸子一闪，这蹩脚的中文，还有这带着几分冷傲的语气，除了他认识的那个爱丽丝之外，不会有其他人。
程志奇本能地想直接去房里找爱丽丝，可很快又想起了莫逸天说他并不了解爱丽丝这句话，遂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站住脚，转而向小姑娘打听道：“请问里面那是在干嘛呢？”
小姑娘耸了下肩，带着几分自豪地说：“我们这里也有外国人来学习呢……”提到这件事，小姑娘便打开了话匣子，“两个月前那个姑娘就来我们这儿学习了，说是她喜欢一个人，想要和他结婚，但那个人是典型的传统的中国男人，所以想学学这些……那个男人可真是幸运啊，能遇到为他改变自己的女孩。”说到这里，又鄙夷了一下，“不过话说回来，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讲那些事……不过也多亏了他，才让我们有了这位客户。”
程志奇心中沉甸甸的。虽然他并不想那么自恋，可是经过上回爱丽丝很认真地对自己说她喜欢自己后，程志奇便很清楚的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传统中国男人”就是自己。
然而，他高兴不起来，更多的是懊恼。
他究竟何德何能，让爱丽丝为了自己而改变何况，他从来没想要改变过任何人。
就在这时，程志奇灵光一闪，突然说道：“我也可以来这里学习吗？”
小姑娘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听明白程志奇的话，脸上登时蒙上一层惊喜：“当然了！我们这里也很欢迎男生加入的……热爱生活本来这是所有人应该做的事吗？而且我们之间也有很多男生来过……”
意识到程志奇是客户之后，小姑娘顿时热情起来，并向程志奇不停介绍着这里可以学到的东西。
然而自始至终，程志奇的注意力都放在那间爱丽丝所在的房间里。他不知道自己这突然的决定会带来什么，唯一清楚的一点是，这一次，他想要好好去了解她，了解她最真实的想法。
之后程志奇在这家生活屋里报了几样和爱丽丝时间相仿课程。
确认了时间，办完手续后，程志奇便匆匆离去了。
回来的这一夜，程志奇依旧没有睡好，一方面脑子里盘旋着莫逸天与他说的话，另一方面则是那小店员与他说的话。
一种未知的忐忑，在他心中慢慢流淌，让他兴奋，又慌张。
次日一早，程志奇先去了一趟鉴定所。
因为之前赵晴去救援，程志奇一直连轴转的关系。赵晴刻意安排了一周的假期，给程志奇好好放松。办完部分工作的交接，已经是下午三点，也正好是程志奇报名课程开课的时候。
程志奇马不停蹄地打车赶到生活馆。
他报名学的是蛋糕制作，而爱丽丝则在他隔壁的房间学烤小饼干。
其实程志奇早就会做蛋糕了，所以根本听不进去小姑娘对他说的话，只是若有四无跟着他的步骤做着。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隔壁的动向，可惜爱丽丝还没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爱丽丝的说话声和特有的脚步声，似乎正有另一个小姑娘很热情的去接待她，接着就听到两人像孩子一样边笑着边往里走。
程志奇立刻放慢手上的动作，竖着耳朵听旁边的声音。
但因为他的反应太明显了，身边这个原本正讲蛋糕烹饪原理的小姑娘自然察觉出了一些端倪。她闭嘴不说了，程志奇仍是没有发现，也仍是一个劲儿地朝隔壁看去。
待听到那边门关上了，程志奇才终于将视线收回，却发现站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小姑娘正用一双淡漠的眼睛直勾勾地瞅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穷凶极恶的犯人。
程志奇吓了一跳，以为是脸上有东西，用手胳膊蹭了蹭自己的脸：“怎么……？”
那小姑娘眯着眼，索性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端臂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您来这里不是学生活技能的吧？是来追姑娘的吧……”
这句话一针见血，说的程志奇竟心虚了一下。
程志奇有些结巴的说道：“你误会了我……”
小姑娘冷哼一声：“从刚才开始，我就见您心不在焉地往旁边那房间里瞅……是不是对人家外国小姑娘感兴趣所以才来的？哎……男人啊。当初我就该猜到了，您头天来报名的时候，那么干脆，果然是因为知道这有个外国小姑娘。不是我说啊，崇洋媚外这个事儿，虽然不是什么犯法的事儿，但是……”
程志奇终于忍不住插嘴道：“谁崇洋媚外了！”
“您瞧您，还不承认？”小姑娘明显表现出了鄙夷，随后说道，“但是啊，您来晚了，人家小姑娘有主了，我上回不就说了吗，人家在这里学习，就是为了可以融入中国家庭……要是这时候截胡，那可就不地道了。”
程志奇失笑，把手上的东西也跟着放下，他插着腰瞅着眼前斜视自己的小姑娘，琢磨着现在人正义感还挺强，虽说他不怎么喜欢把私事往外说，可是像这样被误会也让他十分不爽，最终沉沉的叹了一声气，像是要道出什么秘密一样，说道：“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直说了。我就是她……喜欢的那个男人。”程志奇的声音还是有些晦涩，似乎这个事实，仍旧让他有些揪心。
反观小姑娘，她先是目瞪口呆，顺带还上下打量了下程志奇。脸上的鄙夷更重了：“您这也不能胡说呀……你要是认识她，不早就见面打招呼了！”
程志奇无语，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尾随者”，只好一股脑的说了些爱丽丝的信息，包括她的长相，名字，甚至是电话。
这回小姑娘彻底愣住了，但一转，表情更加狰狞，似乎更加认为程志奇是个跟踪狂。
程志奇终于没了办法，干脆拿出手机拨打爱丽丝的电话。
对面很快就传来爱丽丝，那蹩脚的中文：“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冰箱里的啤酒，我可以喝吗？”
“随便你。”爱丽丝说完就挂了。
墙的对面传来了一声低咒。
然而只是程志奇第一次不气恼爱丽丝的吐槽，偏着头看向眼前小姑娘。
小姑娘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像是相信了程志奇的话。所以立刻扭扭捏捏的，尴尬起来：“抱、抱歉……我还以为您是……”接着她又面露不解，“可是您既然认识爱丽丝，为什么不和她打招呼呢？还要来单独报个课，您这举动也太怪了，也不怪我怀疑您呐……”
其实这么一想，正如小姑娘所说，他的举动已然和个跟踪狂无疑。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硬着头皮，一步步在往前走。
可这样，真的可以了解爱丽丝吗？
程志奇也有些颓废，掸掸受伤的面粉，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愁眉不展。
小姑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窥探着程志奇。
半晌，程志奇忽然问小姑娘：“你谈过恋爱吗？”
小姑娘愣了一下，立刻回答：“我有男朋友了！”
程志奇白了一眼，将话题转回：“既然你谈过恋爱，那你们女孩儿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就觉得，能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好啦，不然呢……”小姑娘皱着眉说道。
程志奇有些羡慕这个女孩儿，索性便将自己和爱丽丝的事讲了出来。
小姑娘听得津津有味，但当得知程志奇的犹豫不决后，立即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程先生，不是我说，你们这些男人就是想的太多了！！爱情这事儿本来不就是很简单的嘛，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不在一起！就这么简单。如果真是相爱的两个人，生活上的困难可以一起解决。只要两个人齐心协力，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儿。当年抗战时，咱老一辈儿经历的坎儿不比现在大多了，不照样很多携手到老，还更加珍惜彼此！”
程志奇闻言，忍不住笑了。
其实，诸如这样的话，他也对赵晴说过，但是这世上向来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那时候，他一定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被训斥的对象，还是被一个比自己年轻这么多的小姑娘训斥。
但有的时候，人往往正是因为年长了，顾虑的才更多，因为在他这个年纪，婚姻生活家庭，乃至以后孩子的问题，房子的问题，都是要考虑的……或许也因此，忘记了爱情婚姻最本来的样子。
程志奇最终，没能反驳这个小姑娘，只是苦笑着，问道：“既然我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你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替我保密……”
小姑娘有些慌了手脚，但实际上，只要确认程志奇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她也不会多管闲事，再怎么说，这也关系到了她的业绩，所以思索半晌，小姑娘也双眸闪闪发光的回握着程志奇的手说：“我一定会给您加油的！”
程志奇这才松了一口气，像是同志之间的情谊一般，重重的和小姑娘握了握手。
……
从这天开始，程志奇又多了一个战友。
在继续学习烤蛋糕的同时，小姑娘偶尔就会来跟程志奇说关于爱丽丝的消息，尤其是一些爱丽丝与她的导师谈到的关于程志奇的内容。因为是女生对女生，所以她们讲了很多程志奇过去从来没想到的事，一些关于爱丽丝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包括婚姻，包括孩子，包括工作……包括许许多多未来的事。
在学习课程期间，程志奇偶尔就会从角落里偷偷去看隔壁房间的爱丽丝，她不再像平时那样张扬、高傲，而是笨拙的处理着手头的面粉，然后弄得手上、脸上都是粉白的。她很专注地在努力，甚至都没发现程志奇就在身边。
他每次去看她时，阳光都很巧的从玻璃窗透进来，照到她的身上，像是一阵和煦的微风，让他几乎可以忘记整个世界的烦恼。
这时程志奇才知道，原来爱丽丝真的不是一时冲动才对他说出那样的话。她是在认真的思考，如何可以融入他，融入他的世界。同时她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像是一团火一样热情灼烧着周围，所有的努力，都仅仅是对他，也仅仅是在他面前。
程志奇的心渐渐动摇了，甚至也开始反思，当爱丽丝做这一切的时候，自己到底又为了她做过什么？
这一时，程志奇的心是乱的，也是暖的。看着她努力又笨拙的样子，真的恨不能现在就冲上去告诉她。其实，她真的没必要学习这些，因为他会，他什么都会。如果她想吃，他什么都可以做给她吃。
直到这时，程志奇才意识到，或许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喜欢这个女孩儿。
他想，或许自己真的该做出些改变，或者更加勇敢一些了。
可是就当程志奇下定决心，想要将一切都告诉爱丽丝的时候，她却不见了。
这是在程志奇来上课的第三天。
当程志奇来到生活馆的时候，几名小姑娘正在聊天。
看到程志奇，她们似乎都感觉到了意外。
“咦，您不知道吗？爱丽丝退课了……”这在这时，教程志奇的那名小姑娘主动说道，她一边窥探着程志奇的态度，一边又说，“听说是准备回美国了……”
“回美国？！”程志奇愣了一下，“我怎么没听说……”
然而话说一半儿，程志奇却突然明白了。
是啊，他当然不会听说，当初正是他自己将爱丽丝拒之门外，爱丽丝自然不会再跟他说任何与自己相关的事。
可，她不是在努力融入他的文化吗？为什么突然间就放弃了？
难道她突然决定放弃自己了？
这个想法在程志奇心中渐渐滋生，他突然焦躁起来，转身就离开生活馆。
在火烤的大街上，程志奇一边走着，一边拨打着莫逸天的电话。
“喂，莫总，您知道爱丽丝去哪儿了吗……”程志奇焦急地问，“听说她要回美国了，是真的吗？”
对面莫逸天沉默了几秒，回答：“这件事啊……嗯，爱丽丝确实回去了，是我给她买的机票。”
程志奇顿时站住了脚：“为什么？你不是说……”
“并不是我劝她离开的，而是她自己要离开了。”莫逸天轻轻叹了一声气，“大概是她突然间想通了，认为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她，所以只有离开你的生活，才能真正的还你自由……”顿顿，“如今你自由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程志奇若有似无的摇头：“不，不是……我……”程志奇慢慢放慢半步，他的脑子是乱的，乱的让他根本无从去思考这些事情，以往的顾虑就像一盘散沙一样不知流向何处，此时此刻唯一能想的，就只有那酒红色头发的女孩儿，程志奇突然问道，“她订的是几点的飞机！！”
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莫逸天也并不计较，而是直接告诉他了时间：“今天晚上的航班，7点。”
程志奇闻言，立即抬起手对了一下时间。
现在还是下午，他想到，昨天爱丽丝并没有回家，但她还有很多东西都在房间里放着。如果她要乘坐今天晚上7点的航班离开，此时此刻很有可能在南向湾收拾东西。
想到这点，程志奇拔腿就往南向湾赶。
……
当程志奇返回家中的时候，正好看到正在收拾东西的爱丽丝。
她双手拿着什么，似乎正准备往房里走，定睛一看，竟是她平日塞进冰箱里的啤酒。而且是全部啤酒。
程志奇的心登时沉了一下，爱丽丝也怔了怔。
为此时此刻，程志奇身上再没了平日的半点体面，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当他缓过神，意识到爱丽丝还没有离开时，他就像是得救了一样，长长松了一口气，可是那双眼睛却仍旧直勾勾的盯着她，突然大喊了一声：“爱丽丝，别走！！”
爱丽丝吓了一跳，只是反射性地藏了下啤酒，半晌，缓过劲儿来，眼神登时黯淡下来，说道：“我以为你今天不在家，我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以后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爱丽丝说着，回身欲走，程志奇几个大步追上去紧紧抓住了爱丽丝的手。
“爱丽丝！你听我说，如果我说完了，你还要走我，绝对不会拦你，但是至少在你走之前，我想将我的心里话，我真正的想法告诉你！！”
爱丽丝顿住步子，却没有回头。
半晌，只是轻语了一句：“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该说的，你不早就说了吗？”
“不，我只告诉了你我的顾虑，但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心情！！”顿顿，程志奇向她走近几步，酒红色的长发渐渐映入他的眼帘，一点点扯动着他的心，“爱丽丝……我……”他的声音沉下了，从彷徨变成了坚定，“我是喜欢你的。”
爱丽丝身子一震，但仍旧没有回身。
程志奇不敢走近，也没有松手，仍旧对着她的背影说道：“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已经对你动心了……只是因为对现实的恐惧绊住了我的脚步……我会去想很多的事情，到后来这些事情甚至掩盖掉我的真心，让我去拒绝你，否定你，逃离你……但是当你真的要离开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错的是多么的离谱……喜欢一个人明明是纯粹又简单的事情啊，是我把它变得复杂不堪，是我胆小懦弱……我从来都在劝说赵晴去相信爱情，现在才可笑的发现，真正不相信爱情的那个人是我……”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终于向爱丽丝走了两步，“我不知道，说出这些话后，我们会变得怎么样……我也不敢打保票，我们就一定是最圆满的那一个……但如果你还喜欢我……没有嫌弃我的懦弱与惶恐……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一起试着跨越那些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
程志奇的话说完了，他站在原地望着爱丽丝，希望等到她的回答。
有很长一段时间，爱丽丝仍旧站在那里，可是那纤细的肩膀，已见了微微的颤抖。
慢慢的，爱丽丝将身子转过来。
她终于看向程志奇，那双湛蓝的眼睛已添了些微微的湿润。
然而这回，爱丽丝并眉像过往一样热烈的回应他，而是慢慢的，慢慢的走，到程志奇的身边。
程志奇的心跳得很快，他怕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爱丽丝的拒绝。
但这回，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不会再逃避。
“你这个坏蛋！蠢蛋！大笨蛋！”
突然，爱丽丝骂了一通，接着一步上前，紧紧拥住了他。
这个反应反倒让程志奇怔了一下，但在同时，他心中顿时也有无数的情感在汹涌翻腾。遂也同样伸出手，紧紧回拥了眼前这个被自己一次次伤害过的女孩儿，然后在她酒红色的发上，落下了自己轻轻的一吻。这吻中，有疼惜，也有愧疚。
许久后，程志奇才松开爱丽丝，盯着她那张泛红小脸儿，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知道我是大傻瓜，大蠢蛋，那爱丽丝，这样的大笨蛋，你还会喜欢吗？你……还会为了这个笨蛋留下来吗？”
爱丽丝盯了程志奇很久，她似乎又很多报复的话想说。
可是话到嘴边，又害怕着若是她真的一不小心说多了，再把眼前的这个笨蛋又说回壳子里。半晌，委屈地抿着嘴，摇摇头，然后几乎是跳起来一样，重新抱住程志奇。她先是用着颤抖的声音，连着说了一大串儿让程志奇云里雾里的英文，半晌，才重新看向程志奇说道：“我从来就没放弃过你，也从来没想过离开你……我才不是你呢，大笨蛋！！”顿顿，“我只是……想回来了，所以回来了。”
“那你刚才说什么马上就走……”
爱丽丝一下委屈起来：“我、我也要面子的啊！我总不能就是说，我想回来了吧……”爱丽丝小脸儿多了一丝红。
程志奇又愣了一下，怎么也转不明白爱丽丝说的话。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爱丽丝都没想走？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她想回来？
好一会儿，才一脸茫然的眨着眼问道：“你没想回去吗，那为什么，那为什么……”程志奇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之前莫逸天来家里时，似乎就已经逗过他一回了，这回该不是也……
程志奇一下明白了，是啊，他在打电话的时候，是他主动说了这件事，莫总很有可能再一次地顺水推舟。。
程志奇失笑，用手拍了自己额头两下，但紧跟着，又不解地说：“那生活馆……”
提到这里，程志奇戛然而止。
他自己说漏了。
爱丽丝也愣了一下，立即后退半步，睁大眼睛盯着他说：“你、你怎么知道生活馆……你……”
程志奇不好意思地笑笑，只能照实解释：“实际上，莫总之前来过……是他告诉我你在那里，所以我就跟着去了……”
“harvey？！”爱丽丝扶额失笑，又瞪着程志奇，“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你男朋友……”
“ygod！”爱丽丝再次扶额，一本正经对程志奇解释道，“我和harvey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关系，我之所以会搬到他家是因为……”她咬咬牙，终于决定说出来，“我哥是eric。”
“eric……？”程志奇听着耳熟，忽然一愣，“是我知道的那个……erci？！”
爱丽丝尴尬地点头。
“你哥是顾一闻？！”程志奇再度吃了一惊。
爱丽丝又勉强点点头。
一瞬，程志奇突然全明白了，莫逸天，顾一闻……以及之前爱丽丝袒护顾一闻的样子。
原来所有的飞醋，他都吃的莫名其妙。
程志奇又惊又喜，但紧跟着，自己的嘴却突然被爱丽丝捂上了。
“不过，eric现在好像在和赵吵架……不知道为什么，在拿我做挡箭牌，我尊重eric，所以……能不能不告诉你赵？至少要说，也让eric自己去说？”
程志奇确实有些窝火，但是也顾不得他不仗义，此时此刻，他自己的事情还是一团乱麻。
最终，点点头，将爱丽丝的手拿下，然后专注地对她说：“结果，这下我要更努力了，才能配得上你了……”
爱丽丝顿时慌了：“我哥哥是顾一闻，这……这会……”
程志奇笑，摇摇头：“已经麻木了，我配不上你的地方，太多了，所以……不在乎再多一个了。”
闻言，爱丽丝才终于笑了，或许是因为太委屈了，所以用力在程志奇胳膊上拧了一下。
程志奇龇牙咧嘴，憨憨地笑了两声，但他又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为什么我去生活馆的时候，他们也是说你要出国？”
爱丽丝不以为意地说道：“因为只有用这个借口，他们才不会让我继续办卡啊。”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学了？”
“因为……”爱丽丝咬着嘴瞅着程志奇，突然丢下啤酒，双手捧住程志奇的头，“因为我突然想明白了，反正那些我也学不会了，但是你都会，以后，你做给我吃就行了！！”
程志奇愣了愣，突然忍不住笑了：“你真是……”
话没说完，爱丽丝突然上前，吻上了程志奇。
而这一次，程志奇没有再将爱丽丝推开，而是同样拥住了她，回吻了她。
余晖照在他们的身上，将整个大厅映上一层橙红。
房子外面，莫逸天坐在车里，望着窗内拥吻的两人，不自觉笑了一声。
他本是送爱丽丝回来，没想到却在车里接到了程志奇的电话，由是故意留了一会儿，结果竟看到这么一场火热的表白场景。
下次，他该提醒这家人，记得多铺一层窗帘。
不过幸好，这栋房子的对面，住的也是自己人。
程志奇看向顾一闻的房子，忍不住摇头。
人呐，还真是纠结，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永远都要弄的那么复杂。
他掏出手机给爱丽丝发了一条信息，写着：“别忘把放在我家的东西拿走哦……”
莫逸天刚要放下的手机，开车，突然想起什么，又慢慢将手机拿回。
他迟疑片刻，点开相册，翻找到最靠下一张许多年他都不曾删除的照片。
照片是在纽约背景下照的，照片里，他穿着冬装，紧紧搂着一个戴着红帽子的女孩儿。
两人笑得就像灿烂的阳光。
莫逸天的眼神略深，半晌，放下手机，开车走了。
夕阳落下，余晖下的城，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酒红色。
热情，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