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重返遗迹
小雨淅沥沥地下着，雨滴打在树林的叶片上，发出“哒哒”的声响，雨水汇成一股股小水流沿着树皮上的纹路融入树木扎根的泥土中。脚下的道路泥泞不堪，林中的空气潮湿而沉闷。
丽科尔并没有听取茜莉娅乘坐商船前往新世大陆的建议，转而想回到那个遗迹去一探究竟。
“我说……你就不能过来搭把手吗？”
马车一个后轮陷进了泥坑中，澪披着斗篷顶着雨挖着泥坑，好把马车推出来。雨从他们进入森林没多久就下个不停，而且丝毫没有减小的迹象，泥泞的道路让原本两天不到的路程走了好几天。
“我也想啊，可是铁锹只有一把耶~”
撑起的雨棚把雨水挡在了马车外，丽科尔盘腿坐在马车内，身边放着一盏烛台，上面一根黄白色的蜡烛缓缓燃烧着，烛台边是一把沿途采摘的各种花草，离开卡庭斯的这几天她一直把闲暇时间花在辨识植物上。
“蓝雾花叶……妖精的翅膀……”
她捏着一片尖细的叶片端详着，叶片呈半透明的淡蓝色，叶脉颜色稍深。雨滴在马车的顶棚上噼啪作响，昏暗拥挤的车棚内晃荡着烛光，蓝色的叶片在少女的指尖缓缓转动着，淡蓝的叶片在烛光里闪着微光，就像它的外号一样，宛如妖精后背扇动的美丽翅膀。
哐当——
澪把马车从泥坑里推了出来，马车摇晃了一下，丽科尔赶紧扶稳烛台。
“喝啊……终于搞定了……”
零爬上马车，脱下斗篷，甩开头上混着汗水的雨水，钻过货堆坐到骑手的位置上，坐到上面长舒了一口气。
“喂，尝尝这个。”
丽科尔趴在身后的货箱上，伸手把手里的蓝色叶片晃到零脸上。
“你是认真的吗？这玩意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吃。”
澪歪着头看着丽科尔捏着的叶片，几滴漏下来的雨水滴在叶片上，让这原本就晶莹剔透的叶片发出宝石一般的光泽。
也更加不像食物了。
“喂，这样很冷的诶。”丽科尔抖了抖手上的雨水，“别磨蹭了，不会死的。”
零将信将疑地接过叶片，叶片很漂亮，但完全没有让人放进嘴里的欲望。尽管心存疑惑，零还是把叶片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味道怎么样？”丽科尔满脸期待地问道。
澪的表情拧成一团，俨然已经把“难吃”写在了脸上。
“很苦，特别苦……还很涩……”
她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抓起身边的水袋灌了口水漱口。
“你这次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前几次给的东西可没这么难吃！”
“蓝雾花的叶片，又被叫做妖精的翅膀，一般是用于园艺或者插花，不过因为有致幻效果，有时也会用作炼金材料。”
“致幻？”
“嗯对，有毒。”
“？！”
“或者说燃烧后的烟雾有毒，这东西是毒雾弹的材料之一，关于口服是否有效我的数据库里没记载，我得确认一下。”
显然不管是口服还是燃烧，都不影响蓝雾花的致幻效果，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澪眼前总是时不时出现奇怪的东西，比如一闪而过的床，或是在半空一边旋转一边绽开的花朵。不过好在剂量不高，除了眼前偶尔出现的幻觉之外澪还算清醒。
几个小时之后，两人来到了遗迹前的营地旧址。营地的围墙倒了几块，哨塔也倒了一个。营地内还留有几个没有收走的帐篷，地上零星散落着箭矢。茜莉娅原本下榻的主帐篷还在，上面被撕开了几个大口子。
澪栓好了马，拿起茜莉娅送来的战斧，这把反射着锐利的金属光泽的斧头和之前的那把老旧武器已不能同日而语。两人穿过营地，走下石梯横穿广场，走向另一端的山洞。
“这个里看起来好像和之前有点不一样……”
澪隐约地看到洞口倾倒的石柱上泛着模糊的紫光，但在她闭眼揉了揉太阳穴之后，那微光却又消失不见。
“口服的效果比我想象的还要重啊……”丽科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她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抖了抖上面的泥水竖在零面前。“这是几？”
“这是……一根树枝吧？”
“这不是挺好的嘛？这里和我们上次来没什么两样，把你的注意力放在应该放的地方。”
“但是……”
“我说了没有异常！”丽科尔拿拍了拍澪的肩膀催促她继续前进。
“是是是……”
遗迹和上次造访时一样的潮湿且昏暗，并且因为没有了火把提供光亮，显得更加的压抑。地上各种工具散落一地，想必那天撤退时少不了无序和混乱。
澪感觉视野变得愈发奇怪了，她感觉眼前仿佛蒙着一层薄纱，让她的视野变得模糊、甚至扭曲了光线，让眼前的事物歪斜扭摆。但她十分确定自己是清醒的，身体也没有丝毫的不适。
游魂的归宿即已在此
兴许是丽科尔给自己吃的奇怪叶片的影响？澪这么想着，尽可能不去理会眼前的怪异，跟着丽科尔向着深处走去。
走廊上的壁画还在，没有了外界的干扰，丽科尔可以好好地研究这份被突然中断的奇怪画作。
灰黑的墨迹在进入长廊的几步距离后便出现，细致地描绘出一支势不可挡的军队，甲胄与兵刃被精心勾勒出来，让他们的敌人溃不成军，让敌国的领土沦为火海。
沿着长廊深处走去，画幅随着两人的步伐一幅幅地更迭。每到一个新的画面，这支军队就更壮大一些。他们打败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烧毁了一片又一片的农田，他们为他们前方的一切带来了毋庸置疑的毁灭，战争、饥荒、屠杀，就像丽科尔最初瞥见时留下的印象一样。
但这支军队背后的城市却也变得愈发繁华，仿佛是在焦土上萌发的新芽，而且长得比被烧焦前的森林更为茂盛。
在每一个画面中，这支军队的上方永远画着一个人，手上握着一把华丽的战锤。这个人高高在上，俯视着这支摧枯拉朽的军队，宛如是统领着芸芸众生的天神。
到了最后一幅画，已不见毁灭与火焰。这支大军消灭了他们的敌人，人们在繁华的城市中，拥簇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神”走入人群，坐上王座。
何人将敲响灵魂的锁
但是这些欢呼的人群、下凡的神祇，不过是观赏者的臆断罢了。
实际上，这幅本该是最为华丽的画幅，却被寥寥数笔带过，只剩下残缺的半个画面让人猜测作者原本想描绘的盛景。即便是那个原本被人用华丽彩绘画出的神祇，此时仅剩的半个身躯也只是粗略地用黑线勾勒出轮廓。
再向前走一步。
离开这个虚幻的盛世。
更深处的画面出现了另一支军队。
军队中的士兵都是用浓稠的黑色油墨涂画出来的毫无细节的黑影。这些黑影粗制滥造却数量庞大，仿佛从长廊的更深处潮水般涌来，涂满了整片墙壁。只需几个画面，先前大费笔墨所画下的盛景便荡然无存。
唯余战争、饥荒、屠杀……
“天灾来了……”
澪纹丝不动地盯着空白的墙壁，五指轻触着不存在的画幅。
“你在……说什么？”
丽科尔看着澪在空白的墙面上看得入神，感到十分诧异。即便她增加了光球的亮度，也只能看到一面因潮气而斑驳的墙壁。
“你没看到吗……”
澪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丽科尔的一瞬间，她的表情空洞木讷，仿佛一个死人。昏暗的长廊深不见底，光球在她的脸上铺上苍白的光，让五官投下宛如深渊的阴影。
这诡异的表情转瞬即逝，但仅仅只是这一眼，也足以让丽科尔感到不寒而栗。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湿冷浑浊的空气像一记重拳打在肺脏上，无名的恐惧在那个瞬间贯穿全身。
游魂的归宿即已在此
“天灾来了……”
澪重复了之前的话，虽然她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但她说到“天灾”一词时，嗓音却突然沉了下去，低沉得乃至浑浊。
何人将敲响灵魂的锁
“喂……你没事吧？”
丽科尔战战兢兢地拉回澪触碰墙壁的手。她第一次觉得这个自己发自内心依赖的人竟然那么陌生。
“你看不到吗？”
澪低下头看着她，眼里满是不解。可当她重新看向那副油墨涂抹出的怪异画面，却只看见了空白的斑驳墙壁。
“应该是致幻效果还没消退……对，蓝雾花的致幻效果让你看到奇怪的东西了！”
“真的？我就说过你不要让我吃奇怪的东西了！”
是假的，单单一片叶片的效果，早在进入遗迹前就消失了。
“走吧，前面还有一段路要走呢。”
澪谈吐的语气与往常无异，但却反常地对深入遗迹有一种奇怪的渴望，像是受到某种召唤。
反而是丽科尔因为澪的异象一反常态地踟蹰不前。
恐惧挤走了主导着少女的好奇，打乱了她的认知。
最后，她紧跟着澪的脚步，一同踏入了地底的黑暗。
后世的月光带来新生
引导灵魂寻求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