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家书
几天前，在澪和丽科尔离开卡庭斯后，茜莉娅又恢复到了往日的节奏，直到巴布将一个信封交给了女仆。
发自皇家剑术学院，信封上这么写着。
“您的信，领主大人。”
女仆敲响了茜莉娅的房门，信封红色的封蜡上盖着席伦皇家剑术学院的印章——两把交叉的长剑。
“谢谢，有劳你了。”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茜莉娅接过信，回到书房中的写字台前。写字台上堆积着各种图纸与文件，都是关于帝国的军事动向的情报或是首都里围绕战争展开的政治斗争。在女仆送信过来之前，她一直埋头处理这些繁琐费神的事务。随着席伦与帝国的态势日益剑拔弩张，她的工作变得愈发繁重。
这些工作从来都没有轻松过，只是在一天天的雪上加霜罢了。
或是承受不住战争的损耗，或是在家业危急之前退身自保，不论出于何种原因，那些原本和自己家族一样誓死血战的贵族一个接一个地改变了自己的立场，最后只剩自己的家族在苦苦支撑。而萨洛对席伦的合作从来只是经济层面上罢了，而眼下的局势，千百黄金也不如一兵一卒珍贵。
“真是难得呀爱丽丝，我都快忘记你上次来信是什么时候了。”
茜莉娅自言自语道，信封上的署名让她久违地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她扫开堆叠的文件，在工作台上腾出一小块空地，拆开信读了起来。
那熟悉又充满活力的字迹在信纸上飞扬着。
“……现在我已经是学院里的高级学员了，而且也得到了皇家骑士团的新晋名额，我想再过不久我就能成为一名正式的皇家骑士，而不再是什么预备队员了，我现在离成为姐姐那样的王国精英又进了一步呢！你说过我是你的骄傲，现在我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享受这句话了！
……
……
……我记得我之前和你提过我在皇家乐团的事吧？我现在利用一点空余时间在乐团里管理一小支宫廷乐队。说真的姐姐，如果不是因为战争，我们或许已经在乐团里有一席之地了，我的钢琴手是个很棒的孩子，但我和他之间没有你我那样的默契……”
和以前一样，爱丽丝对政治话题一笔带过，讲起了半年里自己在学院的生活，仿佛把骑士团卷入的派系斗争置之度外。
“这孩子……”
茜莉娅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幸福的微笑，眼角闪烁着点点泪光。一直以来，席伦几个地位显赫的贵族力图让王室投诚帝国以保全自身，而以凯瑞丽斯家族为首的大大小小的军事世家却主张全力反抗。但这并不是出于什么爱国热诚，尽管凯瑞丽斯家族坚定不移的想保全王室，但对其他大部分人来说，投诚意味着自己的一切——军队、权力、财富都将灰飞烟灭，冠冕堂皇的卫国战争不过是一场谋求自保的博弈。
然而，随着战况的日趋恶化，最后一丝伪善也露出了本性。毕竟，与其把自己全部身家投入无底洞一般的战役中，不如尽早倒派，还能保住基业与旗帜。
过去，茜莉娅的父亲从未想过要把自己的女儿们卷入政治斗争中，事实上他也极力避免这种状况发生，如果一切顺利，理应由他的副官、他的家臣，也就是安德，在必要的时候接替他。而茜莉娅也几乎从未涉足政事，她的梦想是当一个音乐家，至少在她年少是如此。
然而，五年前，茜莉娅的父亲挫败了帝国一次大规模进攻，却也战死沙场。他的死让派系间的冲突达到顶峰。在一片动荡中，茜莉娅以长女的身份草草地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也因此被推上了战争与政治斗争的风口浪尖。那年她二十一岁，未曾涉足军政的年轻女孩面对的是连最资深的政治家都头疼不已的乱局，而这正是反对者们最想看到的。
在安德的协助下，茜莉娅设法平息了贵族的对自己权威的挑战，并为手下的人员进行了大换血。在此之后，她把妹妹送往皇家剑术学院，而让自己承担全部的压力。
“姐姐，我是你的骄傲吗？”这是爱丽丝离开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直都是，亲爱的，一直都是……”
她如此回应道。
茜莉娅拿起身边的杯子想缓解一下喉咙的干渴，但杯子已经空了好久了。她摇了摇头，放下杯子继续读信。但是信里一句话让她突然不安起来。
“……那个庄园和母亲带我们去的纳维的那个庄园很像。学院中央广场的花圃在春季会开出很漂亮的莺尾花……”
茜莉娅的母亲在生下爱丽丝的时候难产去世了，而纳维——一个卡庭斯下属的小镇——也没有可以被称为“庄园”的地方。
她隐约察觉到这封信绝不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爱丽丝是否想暗示她什么？或者更糟？
之前的喜悦心情被一扫而光，茜莉娅脑子里疯狂地思考可能发生在爱丽丝身上的一切，这使得她愈发烦躁不安。她想起安德曾经教过她的密信伪装方法，她小心翼翼地把她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一遍——没有夹层页、没有隐藏字符、也没有字序暗号。
没有伪装本身便是一种伪装。
她突然想起这句话。这是巴布对她说过的，有一回在拟定城防布局的时候，他提议在各大路口以及标志性的建筑大张旗鼓地设置关卡，但真正的兵力零散地放置在周围不起眼的民居内，只要一声令下，这些暗点顷刻间就可以把形式上的关卡射成马蜂窝。
她再次仔细阅读信上的每一句话，尤其是让她感觉不自在的那些。随后，她把信收起来，匆匆忙忙地来到巴布的房间。
巴布不在那。这并不奇怪，他的工作很繁琐，常常需要同时协调多个部门，这也意味着他不能随时待命。
茜莉娅别无选择，转而前往她副官的房间。尽管那个人军职更高，也确实展现过他的才干，但他是在安德死后的接任者，而且是首都调遣过来的，这都让茜莉娅心生芥蒂。
茜莉娅直接推开了房门。和茜莉娅的卧室不同，这个房间一进门便是书房，地上铺着地毯，地毯上放着一张长桌，上面整齐地堆着文件与书本，墙上挂着战术地图与书柜，还有配剑和裱起来的画作，书房后连接着卧室。一个留着金色短发的男子正坐在长桌前整理着文件，茜莉娅突如其来的造访吓了他一跳。
“伯瓦，为我准备好马匹和便服，越低调越好，”茜莉娅径直走到长桌前，双手撑在桌上俯视男子命令道，“还有，转令巴布，在重新接到我命令之前按‘老一套’来。”
这个男子叫伯瓦，原本是皇家骑士团的一名战术参谋。茜莉娅原本的副官名是安德，是他父亲的战友，也是他的心腹，来自一个世代追随凯瑞丽斯家族的家臣。他毫无保留地协助茜莉娅适应领主身份，但在五年前的骚乱中死于非命。在原本的副官死后，伯瓦从首都被派遣到卡庭斯，成为了茜莉娅的新任副官，帮助茜莉娅学习战术知识，还成功组织防御抵御了几次帝国的攻势。
“遵命，领主大人。”伯瓦匆忙站起来行礼，“您的目的地是哪？需要相应的物资或人手请尽管吩咐。”
“这个我自有安排，”茜莉娅转身离开房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