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旧日不再
哒——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看去，是爱丽丝。
“你都听到了？”
“我都听到了。”
苍白的对话后，姐妹间陷入了沉默。
“大统领正在大厅等候，这会决定凯瑞丽斯和血猎的未来，事不宜迟，还请尽快动身。”
说罢，阿纳力坦侧过身，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茜莉娅仍然犹豫不决，她感到恐慌，这种恐慌来自于记忆的逐渐崩塌，让她一时难以适从。直到爱丽丝牵住她的手，用疲惫的双眼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这才最终让她鼓起了勇气。
鼓起勇气，去直面崩塌的旧日。
大厅内的陈设因战斗的骚乱被打乱了，被重新扶起的家具构成了新的布局。十几个血猎士兵把守在大厅的边角，那个自称奥诺的人，背对着中央的摄政长桌，低头看着壁炉里的煴火，静静等候茜莉娅的到来。
阿纳力坦让姐妹二人在入口处等候，自己过去和奥诺交谈几句，随后奥诺示意把守入口的士兵放行，阿纳力坦也在几次点头后，致以军礼从侧门离开。
“所有人，”奥诺拍了拍手，臂铠的撞击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都退下吧，回到需要你们的位置上。”
仅十余秒的时间，把守的士兵便走光了，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这三人，还有奥诺向壁炉添柴时发出的响动。他一直面朝壁炉，低头看着渐渐燃起的炉火，只留给姐妹二人一个宽阔的背影。
“你什么意思？”
看着离去士兵的背影，爱丽丝不由得质问奥诺。
“我不想让我们的谈判显得太严肃，所以只留下必要的人。”
这嗓音低沉、沧桑，宛如古老的河川撞击奔腾而过的裂谷。
“你这是小看我们吗！”
爱丽依旧不依不饶，但奥诺不再回应，他对姐妹二人摆手示意入座，而后自己拉开椅子，稳稳地坐了下来，两手撑在桌面上，十指相扣，表情平静得不带有一丝情感。但这种泰然若是，更让爱丽丝觉得耻辱。
“你……”
“先坐下吧，爱丽丝。”茜莉娅拉着她坐了下去，隔着长桌，和奥诺对视，“巴布……不，阿纳力坦已经向我暗示过你们的身份了，但我不明白，一个领地和成员均已落败的家族，还有什么价值值得你们这般煞费苦心。”
语毕，是片刻的沉默。奥诺的嘴角微微上扬，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这座要塞还在，军队的士兵还在，这就是价值。除此之外，你所恪守的东西一文不值。”
“你……什么意思？”
“长话短说，我需要你的军队与我们结盟，并且以你的影响力号召和你在同一阵线的领主和我们结盟。我的先锋已经逼近席伦的首都，可以帮助你们政变扶植新的国王，同时只要你们限制住帝国在席伦境内的军队，血猎便可南下切断帝国的补给，为我们双方逆转局势创造机会。”
“你这是要我叛变王室！要我背弃向国王的效忠！”
没等爱丽丝发怒，茜莉娅便已双手向桌上一砸站了起来。
“我算是明白了，绕了那么大圈子，你无非是想让我们为国家和人民而战的士兵们去帮你完成那龌龊的叛国勾当。”
“保卫那些躲在首都等着帝国人大驾光临的贵族代言的国家，还是保卫那些因为战争节衣缩食像蛆虫般苟活的人民？”
奥诺依旧是那一幅毫无表情的面孔，但他说出的毫无情感波动的话语，却让茜莉娅顿时哑口无言，她支支吾吾的，对这突如其来的反问无所适从，一旁的爱丽丝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为了国家，还是为了人民，她从没想过这竟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问题。
“对你口中的‘人民’来说，谁是国王和他们无关，他们依旧每天都在为税金和冬天的存粮消磨自己卑微的生命，现在你效忠的王室也好，帝国人也罢，不管席伦的王座上坐着的是个什么东西，对他们的影响只不过是在门口挂一面不同图案的旗子而已！但是这场贯穿了两代人的战争为他们带来了什么？是饥饿，是兵役，是一笔又一笔的战争税。你口口声声唾弃着那些为了自保而沉默的贵族，到头来，自己的浴血奋战不也是为了保住‘凯瑞丽斯’这面旗帜。”
“不！我和那些懦夫不一样！我一直在为自己的信念奋斗！”
茜莉娅歇斯底里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在爱丽丝不断地安抚下才不至于发疯。在旧日时光支撑着自己的信念，在奥诺的一番话语之下，飞速地瓦解。
但奥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挑拨对手的情绪是他一贯的伎俩。
“奋斗？这里是战场，唯独不缺的便是奋斗。战场上的士兵，无不为了自己的性命奋斗，田地上的农民，无不为了课税后的一口余粮而奋斗，但是结果呢？战场上依旧有白骨，耕地上依旧有饿殍，没有结果的奋斗一文不值。你所谓的奋斗，不过是一种自我逃避的借口，仔细想想吧，你多少次在危机中化险为夷，多少次用你那墨守成规的战术打退敌人的攻势，是血猎，是阿纳力坦这样的人在暗中保护你，让你一次次地从政敌的威胁下脱险。”
“我真的……一直受到敌人的照顾吗……我的敌人，在保护我免受同胞的伤害……”茜莉娅的声音颤抖着，她低下头，捂着脸，头发乱糟糟的，不愿面对眼前越来越露骨的现实，“你都知道多少东西？”
“你的一言一行，甚至你文件上的每一个字。王室几度在战时激烈的时候仍不肯增援，平时的军费支持也在日益减少。你平时焦头烂额的那些东西我一清二楚。承认吧，孩子，凯瑞丽斯早已被她效忠的王室抛弃了，你自我陶醉的所谓‘奋斗’，不过是困兽的垂死挣扎罢了。”
“你说什么……”奥诺最后的一句话，仿佛击中了茜莉娅那伤痕累累的精神上最脆弱的一点，随着精神的瓦解，她的脸变得惨白，眼神逐渐空洞，话语化成了喉咙中的咕噜声，“我们被抛弃了？不可能的……我们明明做了那么多……”
“很奇怪吗？席伦已经无法再独力支撑这场战争了，贵族也好，平民也罢，所有人都为战争掏空了一切。席伦现在迫切地需要和平，不论这个和平是何代价。”奥诺站起身，走向壁炉，为渐弱的火焰添上柴火，“你的父亲是个英雄，但是席伦现在最不需要的，便是英雄。”
而后，是沉默，空旷的大厅回荡着暴风雨前的沉寂。
“这不是谈判，这是胁迫，凯瑞丽斯没有选择。”
待炉火再度旺起，奥诺转过身，看着那个已经因认知的崩溃而彻底混乱了的女孩。
“国王……对，我要去找国王！凯瑞丽斯不可能就这么……”
茜莉娅自言自语地跑出了大厅，爱丽丝追着她跑了出去。奥诺一个人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天花板上的吊灯。
“你都听到了。”
“嘻嘻，一字不差，大统领。”
吊灯上落下一个人影，无声地落在长桌上。是黑鼠。
“从这里去首都需要三天的路程，那两个异能者由我去‘动员’，协同工作就继续交给你了。”
“哈，交给我吧，大统领。那个女娃娃的性格，绝对是制造混乱的不二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