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廊中寒霜
澪和丽科尔被留在一间由卧室改装成的医务室内，里面摆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澪在那次冲撞中旧伤复发咯血了好一阵，除此之外，除了折了两根肋骨，再无更大损伤，妥善处理后稍作修养就可以恢复。丽科尔则因为过度施法让双臂不同程度受到法力灼伤，现在两边的手臂都缠上绷带。
“你被撞飞的时候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要离开我了。”
丽科尔坐在澪腿上，双手勾着澪的脖子紧紧搂着她，像是生怕她真的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一样，澪坐在床边，手放在丽科尔背上，任凭她在自己怀里撒娇。
“你对着敌人狂轰滥炸的时候我才更担心你啊，你明知道自己承受不住的。”
“我不管！大不了同归于尽！”
“什么话？你什么时候能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啊。”
“反正这一直以来都是你的事啊！你要是死了，我顾管这些有什么意义！”
丽科尔往前一撺，压着澪的身子倒到床上，她双手撑在床上，低头看着压在自己身下的澪。
“反正……你如果真的死了，我也不完整了。”
湛蓝的双瞳泛着泪光。澪笑了笑，伸手抚摸她的脸颊，看着这稚嫩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两人的吐息顺应着彼此呼吸的频率不断混合，带着生命余温的气流一阵又一阵地抚在两人的脸上，像海潮一样击打着早已疲惫的意识，将潜藏其中的理性一点点剥离出来，任其在这阵微风中风化。彼此的脸庞在各自的视线中一点点模糊，又一点点闪闪发亮。
吻。
一个陌生的词出现在丽科尔脑中闪过。
她不明白这个词所指何物，又有何含义。只是那一点点风化的理性让她有了付诸实践的欲望。于是，她一点点压低自己的身子，让自己的双唇接近下面那个人的脸庞。
澪也闭上了眼，顺着丽科尔向下的动作一点点地搂紧她的腰。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洒在她的脸色，闪闪发亮。
最终，双唇触及她的额头，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结束了？”
“嗯。”
澪睁开了眼，看见少女红着脸把视线别到一边，手指盘绕着发梢。
对她们而言，这就是一个吻的全部了。
阳光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使人昏昏欲睡。
两人保持这样的姿势对视良久，直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澪的思绪。那脚步声很小，几乎被房间外不时传来的士兵列队前进的脚步声盖过，但澪总归是靠着自己敏锐的直觉发觉到它。
和士兵们稳健的踏步声不同，这是一种很轻巧的脚步。
“你在房间里不要到处走动，我出去看看。”
“嗯？”
澪翻身下床走到门口，察觉到空气中悬浮着一些像尘埃一样闪闪发亮的小颗粒，仔细看去，是一些像冰晶一样的细小结晶。这些微弱的闪光顺着走廊延伸消失在一个拐角处，在沿途的墙壁或地板上留下一道薄薄的霜。
像是受到某种召唤一样，澪决心顺着这道轨迹追踪下去。但她也并非失去理智，她的武器被血猎收缴保管，现在的她手无寸铁，所以她在拐角处探出头仔细观察了一阵空荡荡的走廊，确信没有异样后，她再顺着这道轨迹一步步追踪下去。
这道浅浅的痕迹在长长的走廊上蜿蜒前行，现在已经接近正午，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不仔细观察的话这个痕迹很容易被环境的光线盖过去。澪聚精会神地追踪着这道若隐若现的痕迹，渐渐地，她感觉自己的思绪被某种东西一点点占据。有个声音，绕过了她的耳膜，在她的脑中回响着，像是用喃喃低语对她发号施令。
“前行把，逝者的兵卒。前方是你的王、是你的神、是你必须面对的旧日。”
低语一遍遍地重复，但从未变得清晰，而是一直模模糊糊的，像远处的修女的唱诗。等她回过神来，发觉身处的走廊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异样中。乍一看，走廊还是和初见一般的明媚，虽算不上短，但绝对称不上无穷无尽，可她又感觉，两端正向无尽的黑暗延伸。
“前方是你必须面对的旧日，后方是你早已远去的往昔。”
现在是初秋，离降温还为时尚早，但澪却感觉周围的环境温度在一点点降低，明明阳光把这道走廊照射得暖洋洋的，她却感觉寒冬正一点点逼近，刺骨的寒风透过衣物的缝隙刺激着皮肤。
“看来霸王之所以为霸王还是有理由的嘛，在选人这一点上他还真没有看走眼。不知传承死亡的感觉如何？年轻的异能者啊。”
前方的黑暗传来陌生的声音。那是一声稚嫩的童声，但字里行间透露出与这份稚嫩格格不入的城府。一个小女孩从眼前的黑暗中走出来，她穿着天蓝色的洋裙，戴着同样配色的童帽，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澪下意识地握向并不存在的武器，但她骤然感觉动作被定住，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双脚已经被冻上一层坚冰。
明明眼前的人一点动作都没有。
“你……是谁？”
澪的脸唰地变得惨白，心脏狂跳着，疯狂地撞击胸壁。她感到死亡正在逼近，体验过一次死亡后这种感觉尤为刻骨，这个女孩给她的压迫感比先前受到骑兵的撞击更甚。那个女孩却若无其事地站在这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环境中，意味深长的眼神仿佛隐藏千言万语，若非那些刺骨的寒冷，澪定会觉得这是一次幻觉。
“你可以叫我蓝霜，”她抬手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当做致意，“能像傻瓜一样付出的人在这个时代可不多见呀，难怪那两个孩子会喜欢你。”
她一步步地接近澪，或者说，是在滑行，她脚下有一道冰柱，在走廊的绒毯上托着她缓缓前进，冰柱在移动中一点点升高，在她到达澪面前的时候，高度已经让她能与澪平视。
“还真是可爱呢~”她拍拍澪的脸颊，语气分外地轻佻，可到了下一句，那声音骤然变得空灵，仿佛绕过耳膜，直接撞进脑中的黑暗，发出嗡鸣的回响，“你们终将顺应死亡的指引，走下去吧，带着你们这份少有的纯真走下去，不要让我失望。”
皮肤传来的触感再次证明眼前的虚妄是真实的。澪想说些什么，恐惧、愤怒、疑问，说出什么都好，但她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压迫着自己，一种威压，来自眼前陌生又令自己胆寒的女孩。
这种感觉不由得让澪想起了那个幽灵，那个王，甚至比他更高高在上，像是神祇对凡人的低语。
“蓝霜大人，遵照大统领的意思，眼下的局势您还是暂且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为好，切勿对茜莉娅的客人失了礼数。”
骤然间，这阵压迫感消失了，走廊两端的黑暗也消失不见，长长的走廊就像它本来的那样明亮。
巴布，或者说阿纳力坦，站在拐角处对这个自称蓝霜的女孩鞠躬致意。
“好啦好啦，我会按老狼头的意思呆着的啦，你们这些大头兵还真是不解风情啊~”
蓝霜摆了摆手走了回去，矫揉造作的语气代替了刚刚的莫测。阿纳力坦跟在她后面离开了。刚刚的一幕宛如幻觉，但那个女孩分明就在自己眼前，跟着自己早已确定真实的人离开。
那个人看见这诡异的情景了吗？想必没有，若是经历过这种虚妄，怎么可能能这样泰然处之。
在阿纳力坦转身离开时，丽科尔从她背后跳了出来，一个箭步冲向澪抱住了她。
“澪！刚刚你可真的要吓死我了！”
丽科尔紧紧勾着澪的脖子让她差点喘不上气。她本想说没事，但刚刚那一幕还心有余悸，使她完全说不出这两个字。空气中的寒冷迟迟不散去，口中呼出的雾气和靴子上残留的冰渣无遗证实刚刚那一幕是真实的。
“刚刚那个蓝色的家伙你知道的吧！”
丽科尔抬起头和澪对视着，眼神中带着她少有的担忧与恐惧。
那个女孩无疑是真实的，尽管她给人的感觉那么缥缈虚妄。
“嗯，怎么了？”
“那种法力流……她已经完全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