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杀我

  许棠喉咙吞咽了一下，浑身上下透着不易显露的紧张。

  她正思考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左耳拂过一阵风，吹得耳朵根凉凉的，叫人忍不住想颤抖。

  程深撤回撑在墙面上的手，回身往楼下走去。

  许棠僵硬着的身体软了以来，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方才的压迫感渐渐地消散在空中。

  她才不好意思说。

  其实她也偷偷瞄过他几眼。

  好在，程深也没抓着不放。

  许棠走在程深后面几步，少年脖颈处露出的白洁皮肤和身上黑色的羽绒服形成鲜明的反差，笔挺的身姿让人忍不住把视线多停留在他身上几秒。

  出了教学楼，程深特意放缓脚步，等等跟在她身后的姑娘。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两人并肩而行。

  两人谁都不开口，反而显得有些尴尬。许棠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便向少年抛出一个话题。

  她眨眨眼：“怎么今天找我要蹭车？你们家车坏了？”

  程深没想到她会又问一遍，他眸色变得深邃，总不可能就真的告诉她——他是故意要跟她一起回家的吧。

  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点小动作全都被许棠收入眼底，半大不大的少年作出此举只是本能，可在女孩的眼底，倒觉得有那么一丢丢的性感，像是个禁欲的妖精。

  程深思索了一会儿，脱出口的理由有些不可思议。

  他说：“没人来接我。”

  许棠无意识地扯了扯嘴角，她自然是不相信的。只不过她也懂，既然男生都这么说了，想必是不想道出其中缘由。而程深，向来也不是一个没事找事的人。尽管近期的他确实有点不大对劲，但是许棠还是坚信着，他讨厌自己。

  她顿了两秒之后才应他：“那好吧。”

  马路对面，周宁的银白色suv安安静静地停在红绿灯前边，驾驶座的车窗往下开了半扇。

  周宁灭掉抽了几口的烟，正想吐出刚吸进去的那一口，就望见程家少爷和许棠一块儿朝着自己这边走。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许棠轻车熟路地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刚想抬腿坐进去，就注意到站在车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程深。

  她恍然，又关上车门，拉开后车厢的门坐进去，程深这才上车，坐在许棠旁边，隔了点距离。

  周宁讪讪地笑了，略微偏头，朝着后边说了一声：“程小少爷好。”

  闻言，许棠一愣，整个人懵了。

  程小少爷好不好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会儿她挺不好的。

  许棠歪头，眉头紧蹙，不解道：“程小少爷？”她伸出食指，指了指程深，又移到周宁身前，“怎么回事？”

  周宁无奈地叹气：“这就是你爸爸说的程驭山程总家的小儿子，程小少爷。”

  说到这里，对于程深和许棠是同学的事情，周宁恐怕是第一个知道的。

  那天两家聚餐，除却许棠以外，所有家庭成员都到齐了。在周宁看到程深的第一眼，便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之前觉得他无比眼熟。

  程深和程驭山的眉目十分相似，况且，以前也因为工作原因，有幸在程氏集团的总裁办里瞥见过程深。

  那次聚餐，虽然许棠并未到场，但是程深已经猜得十有八九，做到心中有数了。

  所以今天出现这么个状况，他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展露出来，心中同样无波无澜。

  倒是许棠，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怯怯地扒着驾驶座后背，小心翼翼地问周宁：“叔，你真没给我开玩笑啊？”

  话语间的欲哭无泪展现得淋漓尽致。

  周宁点点头，不再多说，发动引擎，往碧月庭的方向开。

  此后，许棠操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艰难地度过了这一趟车程。期间，程深偶尔想要和她搭话，却还是胎死腹中。

  周宁在碧月庭门口把许棠和程深二人放下，程深麻利地从车上下来，许棠趴着车门，不太情愿地犹豫了片刻，在周宁的催促下才勉勉强强下了车。

  下车后，车子立即驶离。

  不管程深的情商再怎么欠费，也不至于看不出来许棠心头的想法，更何况女孩的心事都已经写在了脸上，满满当当。

  这会儿是程深意识到自己喜欢许棠的第十三个小时，他压着爆满的不耐烦，沉声问身边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姑娘：“你是不是不想我和你一起回家？”

  那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失落和怒意，几乎没有波澜、没有起伏的一句话，说话的人已经给自己圈下了答案。

  可尽管再怎么确信，他都想问一问，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所料。

  许棠微怔，一时之间像是被人堵住了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嘤嘤呀呀的语气词都无法脱出口。

  程深眸色愈发暗沉，不再停在原地自取其辱，抬步就往小区里边走。

  看到男生这般举动，许棠也急了，几乎没有过脑子就伸出去扯程深的小臂，紧紧地攥在自己手里。

  第三次了。

  程深心中默数。

  他依旧不习惯和别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就算隔着一层轻薄的羽绒服，少女柔软的小手覆上来的温热缓缓向自己传来。

  程深想甩开她的手，许棠绝不示弱，握着他的小臂的手愈发紧了，作势不让他逃离一般。

  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和一个女孩动粗。便不再去挣扎，手上的力度慢慢消失没有。

  程深回头和许棠对视，少女水灵灵的杏眼正如同看守猎物一般地看着自己，生怕自己逃了。

  他被她气乐，脱出一声轻笑。

  许棠见他眉头不再皱着，眼底也柔和了不少，才松了开口。

  诚如是，她就是害怕面前的少年。

  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她害怕这个男生对自己生气，害怕他会对自己的小动作置之不理，也害怕他会彻底把自己抛在身后老远的地方。

  许棠清楚地明白，不是单纯的恐惧心理那么简单。一定是有一些别的，色彩纷呈的东西，带着些温度的东西，混在一起，构成了这种奇妙的感觉，不可言喻。

  她盯着他的双眼，明明是毫不胆怯的，一刻也不曾挪开眼的。可说话的声音，却渐渐弱了下来。

  她说：“我不是，我没有。”

  程深挑眉，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他勾唇说：“那你是什么意思，车里那副表情，你以为我真的瞎吗？”

  许棠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要是说她觉得他凶。

  他会不会让她当场毙命？

  一想到这，许棠就更紧张了。忙不迭地又吞咽了一下，却戏剧性地被呛住了。

  她本能地咳了两声，双颊瞬间爆红。

  “咳咳……咳咳咳……”

  许棠弯下腰，右手急忙拍打着自己的胸腔，却越咳越狠，眼泪都掉了几滴下来。

  这事儿一出，程深没再和她计较，连忙扯开她拉着自己的手。却不料，女孩的手在越握越紧。

  许棠趁着咳嗽的间隙，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从嘴巴里冒出来，“你…别…打死…我。”

  程深脸色沉了几分，他不再顾着许棠的感受，甩开了她拉着自己的手，轻轻抚拍着女孩的背部，一下又一下，每次都很柔软。

  他冷哼两声：“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是吗？”

  许棠晃了晃神，百口莫辩。

  没几秒，程深又补充说：“小没良心的，我对你的好你怎么全都抛在脑后了，许叔叔就是这么教你的？”

  女孩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耳朵根却红了个彻底，脑子也不断发热，像是有人在她身体里扔了一个热水袋。

  许棠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看她没再咳了，程深便收回了手。

  他站在她斜后方，女孩瘦小的身子就在自己眼前，好像起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到好远的地方。

  没由来的，他想。

  要把她抱紧点才好。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他烦躁地抓了抓发顶。

  一时之间，两人站在原地，谁也没说话。

  程深觉得，以许棠的性子，一定会跟自己说点什么的，所以他乐意，花点时间，等等她。

  就如他所想，许棠确实要说点什么。

  半晌，许棠小步地挪动，转到程深面前，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来坦白从宽的。

  她微微低头，纤长而又浓密的睫毛细细煽动，底下掩着一双惹人疼的眼睛。

  她声音不大不小，十分有条理地分析了一番，“首先，我不是不愿意和你一起回家，如果我不愿意，我大可以拒绝你，我怼你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程深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其次，我坦白说，我……”许棠不太有勇气就这么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出来，她眼睛一闭，破罐破摔，“我其实挺害怕你的！”

  后半句音量噌地往上提。

  许棠心想：早死早超生。

  只听见，下一秒，一道极其熟悉的笑声从头顶唰地掉下来。

  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有此事，许棠觉得，这次的笑声里，怎么还带了点宠溺的意思？

  程深弯下腰，倾身靠近她。

  他笑着问：“你有这么害怕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