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户部授田
按照大唐制度,共有爵位九等,一曰王,食邑万户,正一品;二曰嗣王、郡王,食邑五千户,从一品;三曰国公,食邑三千户,从一品;四曰开国郡公,食邑二千户,正二品;五曰开国县公,食邑一千五百户,从二品;六曰开国县侯,食邑千户,从三品;七曰开国县伯,食邑七百户,正四品上;八曰开国县子,食邑五百户,正五品上;九曰开国县男,食邑三百户,从五品上。
当年汉之高祖刘邦曾经立下“白马之盟”,与群臣约定“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大唐虽然没有这种盟约,但显然也是不能轻易封王的,李药师军功赫赫,也只是封了个国公而已,如今对于朝臣来说,国公爵位便是终身奋斗的目标了。
每种爵位的食邑多少,永业田多少,按律法都是有明文规定的,但规定是规定,真到了户部手里,该扣下些田地还是要扣下的,户部所有官员加上小吏,起码有上千人之多,上上下下都要吃饭,尤其户部还是六部当中最有油水的部门,早就形成了一股索贿克扣的风气了。
在戴胄担任户部尚书后,这种风气有了好转,戴胄雷厉风行的作风让户部不少老吏叹为观止,在加上人家又是国朝宰相,自然没有人轻易去触怒他的眉头。
于是户部有些官员就很惆怅。
因为为他人授予永业田,拿些回扣实在正常,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也要养家糊口,长安百物皆贵,如果不吃回扣,放着银子不拿,他们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可如果吃了回扣,万一碰上个硬气的,一揭发,官服说不定就保不住了,所以近两年户部的官员有很多都在吃不吃回扣当中选择徘徊,十分头疼,而眼下,户部主事韩东就面临了这种苦恼。
韩东四十出头,大腹便便,出身穷苦,在朝堂上厮混了十几年,这才勉强成为了户部的前二十把手,他这个主事位子,是户部相对来说最有油水的位子,因为上边的尚书、侍郎明显看不上这少则几十多则上千贯的油水,再加上户部所有的琐碎事务几乎都是他来跑腿,所以他平日里吃的回扣也是最多。
现在他正坐在马车上,朝着平康坊的蓝田县男府驶去,戴相亲自指派他为刘平安授予永业田。
韩东摊开双手,绿豆眼一眯,默念道:“左手是吃蓝田县男的回扣,右手不吃。”
啪啪!
韩东两手轻轻在胸前拍了拍,然后猛地伸出左手,砸了咂嘴,喃喃道:“看来老天爷都让某管蓝田县男要回扣啊。”
没错,韩东正是在自己骗自己。
去年戴胄以户部尚书之职参与朝政成为宰相后,户部索贿风气为之一僵,因为谁也不愿意得罪天子都敬重的名臣戴胄,可是若是不索贿吃回扣,收入就要下跌大半,所以韩东这一年多来,每每为他人分散田地之前都会作那么一个动作。
只要伸出左手,他便索贿,伸出右手,他便清廉一回。
韩东一直用这种方式来欺骗自己,事实上,他十有八九会伸出左手,鲜少会伸出代表不索贿的右手,吃人回扣是他心底最想做的事情。
“但是”
韩东眯缝着绿豆眼,右手轻轻拍着大腿,坐在马车里面色阴晴不定。
“这次封的蓝田县男刘平安,可是李相的后辈子侄啊,爵位也是天子亲自授予的,他的回扣焉是如此好吃的?”
韩东倒吸了一口凉气,刘平安虽然只是授予了爵位,还没彻底进入朝堂,但是他的大名已经传遍了政事堂与六部,因为官员大多是文人,诗歌盛行,就连武将也喜欢附庸风雅学人作诗,刘平安当日在诗会以《把酒问月》、《少年行》、《将进酒》三诗名动长安,长安城上上下下为之侧目。
政事堂沸腾了,六部沸腾了,国子监沸腾了,弘文馆也沸腾了,就连平康坊内的诸多青楼都因为这三首诗沸腾了。
为何?还不是因为这几首诗都忒好了。
刘平安出道至今,加上《正气歌》、《出塞》、《行路难》也不过有六首诗作传出而已,可无一不是上佳名篇,其中几首还有流传千古的资格,现在隐约又有了长安第一才子的名号,自然惹人议论纷纷。
而且他又是二李照拂的子侄后辈,朝堂上下皆知他这个爵位乃是李靖亲自出手求来的,若是向他索贿,他跟李靖提上一嘴,李靖再和戴胄提上一嘴,自己这身官服怕是就保不住了。
韩东绿豆眼中精光闪烁,他猛地一拍大腿:“决定了,这次蓝田县男的回扣,某韩东不吃了!”
银钱虽好,可终究没有身上官袍来的重要,这点利弊,韩东还是能分析明白的。
很快,马车行入平康坊,在蓝田县男的府邸门前停了下来,韩东走下马车,微微撩了撩胸襟,望了一眼毒辣日头,暗骂一声他娘的,天气这般炎热,出来替他人奔走居然连回扣都不能拿,什么世道啊!?
诽谤归诽谤,韩东还是笑眯眯的亲自上前敲门,不敢怠慢。
朱红色大门打开,院子里探出一个勤朴的庄稼汉,老老实实的,明显不是当日诗会上震动长安的刘平安,韩东冲他笑道:“蓝田县男何在?某是户部主事韩东,今日来为县男授田了。”
“官人稍等,我去喊郎君过来。”
韩东点头,目光又放在了宅内风景上,院子倒是不小,只是装修简单,主要靠着许多花草装点门面。
韩东有些绝望,看样子这蓝田县男也不是什么有钱之人,来之前他还存有侥幸心理,万一这刘平安上道,主动行贿,那他不就不算索贿了?而眼下看着院内简单装扮,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是彻底破灭了。
难!难!难!
我辈堂堂大丈夫,为何赚点钱就那么难!?
遐想之间,韩东的视线当中很快就出现了一个俊秀少年郎,这少年郎身着白色圆领袍,束有发冠,身材高挑壮实,面容俊秀,走路时候龙行虎步稳若泰山,其出尘气度竟让韩东都有些为之一震。
好一个丰神如玉的小郎君!
怪不得能被李相和天子器重!
“刘平安在此,见过韩主事。”刘平安笑眯眯的,姿态放的很低,事实上他也并不是什么得志就猖狂的中山狼,不屑于冲他人摆脸色。
“哎呀,怎能让县男亲迎,真是折煞韩东了。”韩东脸上肥肉笑出了波浪,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袖袍当中被塞有银锭了。
就冲这重量,起码有上百两之多!
韩东胖脸笑的跟菊花似的,毕恭毕敬立在刘平安身边,县男爵位从五品,对方的地位和前途明显比自己远大的多,对待自己还能这般礼贤,亲自迎接就不说了,出手就是百两银子奉上,如此上道的小郎君真是活该发达。
韩东有些感慨,上次他为某个颇有家财的外戚授田,心里本来是十拿九稳对方会“孝敬”一下他,结果对方偏偏就一毛不拔,而今他对刘平安行贿本是毫无念想,却没想到对方给了他那么大一个惊喜。
人越渴望什么,有时候就越得不到什么,这句话是哪个老子孔圣说的来着,真是太特么有道理了。
韩东笑眯眯的说明来意。
刘平安招呼秦叔跟着韩东前往蓝田县,月心恰好想要出去透透气,刘平安欣然带上她,一行人分乘两辆马车,朝着蓝田县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