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心理咨询生变故 上
唐全义从床边拿起一把椅子，放在了距离大床两米左右，靠近窗户的位置，并调整了一下椅子的角度，让他正好在床上坐着的小晴的斜对面，而不是正对面。
唐全义坐在了椅子上，神情放松，嘴角含笑。
作为一名心理分析师，随时随地都需要注意到病人的心理状态，别看仅仅只是一个坐姿，仅仅只是一个小动作，其中就大有学问。
比如，唐全义此时所坐位置的距离和角度，是恰好能够看清小晴脸上的表情，但又不至于因为距离太近和角度太直，而让小晴的心理上产生抗拒的一种最合适距离。
多年的心理咨询经验，让唐全义熟稔于此，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搞清楚小晴身上的病症，并且成功将他治好。
他有这个自信。
唐全义坐好了之后，展开了记事本，用一种柔和的声音轻缓地问道：“小晴，你还记得我吗？”
小晴血红色的双眼斜着望向床边的角落，在那个角落里，有一双鞋子，那双鞋子已经有些破旧了，但是鞋子却放在一个木盒子里，摆放的整整齐齐。
小晴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木盒子，不，也或许她根本就没有盯着木盒子，她的双眼只是在那个地方地方而已，没有焦点。
“小晴，我们见过几次面，我之前还给你买了一个礼物，是一个可以开口说话的布娃娃，你当时特别喜欢，你还记得吗？”唐全义试图拉近他和小晴之间的心理距离，让小晴卸下心理防御。
小晴的眼珠子还是往旁边倾斜着，紧盯着大床的角落。
唐全义顺着小晴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了那个木盒子，以及木盒子中的那双有些破旧的鞋，作为心理医生敏锐直觉让他迅速捕捉到了这个敏感点，他在记事本上记下了几个字：木盒子，旧的塑料凉鞋。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东西代表着什么，当唐全义已经意识到，这两个东西很可能和小晴的心理创伤有关。
唐全义一边观察着小晴脸上的表情，一边继续试图拉近他和小晴的心理距离，他轻声道：“上次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吃饭来着，你在饭桌上还给大家讲了一个笑话，当时可把我给乐坏了，你还记得那个笑话吗？”
小晴依旧紧盯着墙壁的角落，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房间内的气氛诡异至极，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去，房间内的窗帘本来就全部拉上的，已经比较阴暗了，现在则变得更加阴暗了。
小晴的白色睡衣微微动了一下，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能够看见小晴白色睡衣里面的身体。
她瘦削的身体在半透明状的睡衣底下若隐若现。
若是房间内光线充足的话，说不定还看不到，但当房间内光线变得阴暗了，小晴那镂空般的睡衣里面则像是有光芒一样，将她的睡衣映照成了半透明的。
唐全义虽然没有刻意去看，但还是看到了。
当他看到之后，他在那一瞬间皱了一下眉头，他似乎是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自己看到了什么，或者自己正在看着什么。几秒钟之后，当唐全义回过神来之后，他急忙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下心底略微起伏的情绪，然后在脑中跟自己说：她才12岁。
是的，小晴才12岁，一个12岁的女孩，怎么可能呢……
唐全义咽了一口唾沫，微微又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自己的视线落在小晴的脸上，而不是小晴那睡衣里面的身体上，可越是刻意地不去看，他就越是忍不住要去看，他甚至感觉不是自己的大脑在控制自己的眼睛，而是一股外力在扯动着他的眼球，让他的眼球望向小晴的身体。
唐全义感到非常奇怪，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敏感，如此在意这件事？
按理说，这种事他本不该在意的。在之前的成百上千次的心理咨询中，唐全义什么事没见过，比眼前这种情况更复杂的有的是，可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如此在意呢？
唐全义眉头紧皱，再次调整了一下身体的角度，并且搬弄了一下椅子，此时，外面天空中的阳光似是重新钻出了云层，房间内也稍微亮了一些。
小晴的白色睡衣又恢复了正常的情况。
唐全义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小晴的心理问题上，他在脑中思索片刻，决定不再试图和小晴拉近心理距离，而是直接提出问题，看看能不能从另外一方面刺激到小晴。
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要让小晴开口说话，而且是正常状态下的开口说话。
唐全义望向小晴的侧脸，用轻缓的声音道：“小晴，我发现你房间里贴着很多的彩画，那些彩画都是你自己画的吗？”
小晴依旧一句话不说。但她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连带着宽大的白色睡衣也微微晃动了一下。
唐全义没有放弃，继续问：“我看其中一幅彩画上画的是一只人面兽身的怪物，它代表什么呢？或者说，你在画它的时候，脑中联想到的是什么呢？”
小晴的脑袋微微晃动了一下，原本被宋奕菲撩起的头发再次散落了下来，遮住了半边脸颊。
唐全义略微提高了音量：“小晴，能跟我说一下吗？”
小晴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球却缓缓转动了，她充血般的眼球从左边转动到了右边，可她的脑袋却没有转，她只转了眼球，看起来十分诡异。
小晴斜着眼睛盯着唐全义，她的目光有些恶毒，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眼神，更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应该有的眼神。
看到这样恶毒阴郁的目光，唐全义的心中也是微微一震，他迅速意识到，小晴的病情应该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许多。这时的唐全义还是认为小晴应该是人格分裂，而此时此刻坐在床头的并不是真正的小晴，而是小晴分裂的某一个人格，应该也正是昨天晚上发出尖叫声，并且将小芸咬伤，将宋奕菲吓坏了的那个人格。
但小晴的目光实在太过恶毒，让唐全义都不由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小晴用恶毒的眼神紧盯着唐全义，眼睛一眨也不眨，身体一动也不动，她的脑袋依旧歪曲着，她的身子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整个过程中，只有她的眼球转动了一个方位，从左边转到了右边。
就在唐全义准备再次问话的时候，小晴的嘴角忽然动了一下，然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小晴的嘴巴里面发了出来。
“你在看什么？”小晴说，她说话的声音有点怪异，透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我没看什么啊。”唐全义咽了一口唾沫，试图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不能让小晴主导话语，他需要将话语的方向把控在自己手里，而掌控话语主动权的最简单方式，就是反问，于是唐全义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或者，你觉得我在看什么呢？”
“我觉得你在看我。”小晴阴沉沉地说，同时她的嘴角再次动了一下，看起来就像是笑了，但又不像是笑。
唐全义感觉小晴确实是完全跟以前不一样了，这也就说明，目前小晴的这个人格跟小晴的主人格也是完全一样的。但目前这个人格怎么看起来这么怪异，这么阴森，就好像是个变态杀人犯一样，给人一种非常邪恶，非常阴郁的感觉。
唐全义忽然觉得自己很可能低估了这件事的难度，也就是在这时，他才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他在脑中思索片刻，决定今天只是暂时性地先聊一聊，并不深入，等改天去他的诊所那，再深入询问，并进行催眠诊断，那样便可以知道这个人格具体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唐全义脑中思绪完全的时候，小晴的声音再次传来了，小晴依旧用那种阴沉沉的声音问道：“你是在看我吗？”
唐全义没有回避小晴的目光，而是迎着她的目光望去，同时说道：“我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小晴。”
小晴的嘴角动了一下，说道：“哪里不一样了？”
唐全义意识到话题已经展开了，而且他也开始逐渐掌握主动权了，他又开始用心理学的一些知识来思索眼前的事情了，他说道：“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你说话的方式，看人的眼神，全都不一样了。”
略微停顿之后，唐全义试探性地问道：“告诉我，你叫小晴吗？或者，你认识小晴吗？”
“小晴？你觉得我不是小晴？”小晴双眼紧盯着唐全义，一字一句地道，“那你觉得我是谁？”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唐全义比较喜欢这样的方式，他觉得目前的聊天方向正在走向正轨，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若是按照这样的节奏往下走的话，他很快就能理清楚面前这个人格到底姓甚名谁，源自于哪，又想干什么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什么人？”小晴依旧用她那种阴沉沉的声音说道，但此时她的语气中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那原本恶毒的双眼中也闪过了一抹狡黠。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的哥哥。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当你的一个听众，你可以将你受过的苦，遭受过的委屈说出来，说给我听。”唐全义语音轻柔，面露笑意，看起来极为和善。
“说给你听干嘛？”小晴问道。
“每个人都有着倾吐心事的欲望，有的心事压在心底太久了，会憋坏自己的，说出来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个发泄的过程。不是为了要干嘛，就是为了说出来，让自己更加轻松。”对这样的问题，唐全义的回答信手拈来，毕竟这么多年的心理医生可不是白当的。
“不对。我来告诉你是为什么。你想听我的故事，是想要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人格分裂，看看我和小晴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小晴的嘴角抖动了两下，眼神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她的脑袋微微扭动了一下，身子也跟着扭动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对不对？”
唐全义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小晴竟然会知道这么多，不，准确的说，应该当前这个“人格”竟然会知道这么多……
不对，唐全义迅速又想起来，一般情况下，分裂的人格都不可能知道他自己是分裂人格的，因为人格与人格之间是完全不互通的，而且，分裂人格正常情况下是不应该知道主人格的事情的，但刚才这个“人格”却不仅说出了人格分裂这个心理学专有名词，甚至还故意说出了小晴他和小晴存在着某种关系……这显然不科学。
“傻了吧，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吧？”小晴声音中带着笑意地道，“你以为小晴是人格分裂对吗？那你看看小晴像人格分裂吗？我又是小晴的第几个人格呢？第二个，还是第n个？亦或者，小晴是我的人格，而我是主人格？”
小晴的这一段话说完，唐全义是彻底懵了。如果说前一段话是小晴误打误撞，故意诈唐全义的，那么刚才这一段话则完完全全是干货了。正常情况下，分裂的人格是断然不可能用这种思维来思考的，就好像身在局中不知局一样。但这个“人格”不仅什么都知道，而且竟然还说他自己是主人格，而小晴是副人格……
唐全义咽了一口唾沫，迅速在脑中搜寻着他所学过的知识。他并不记得在什么样的知识体系中，有关于人格分裂这样的例子？
难道他遇到了一种世所罕见的人格分裂案例？唐全义不由在心中问自己。但他又迅速摇头否定了，他的“运气”再好，也不至于好到这种程度，更何况，这种情况完全不符合科学理论……
就在唐全义被小晴的几句话弄的不明所以，正在脑中绞尽脑汁思索这到底是怎么会是的时候，就听小晴忽然嘿嘿笑了两声，她的笑声听起来阴气森森的，让唐全义不由地一阵寒毛直竖，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过来，我告诉你答案。”小晴忽然扭动了一下身子，她的身子就像是机械转动一样，硬生生就别了过来，她迟缓地抬起手臂，朝着唐全义招了招手。
唐全义感觉自己的眉头在剧烈地跳动，他的内心中忽然涌现出了一丝的惊慌感，他本来不想站起身来的，也不想靠过去的，可不知为何，他感觉像是有一个线在拴着他的脖颈，将他硬生生提了起来。
他弯着腰，朝着床头走去。
此时，外面的天空中再次飘来了几朵乌云，乌云遮住了太阳，天空阴沉沉的，屋内也是阴沉沉的。
唐全义走到了床前。小晴拍了拍她旁边的床铺，用一种轻缓的声音道：“坐这。”
唐全义坐了下去。
小晴又道：“靠近点。”
唐全义靠近了一些，此时他和小晴的身体紧靠在一起，他的脑袋微微往小晴的脑袋上靠去，似乎是想要听清楚小晴接下来要说的话。
“听见了吗？”小晴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蛊惑感。
唐全义紧皱眉头，仔细聆听，他似乎听到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某种野兽的低沉闷吼声，那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唐全义寻找着声音的源头，终于，他找到了的声音的源头，他紧贴在源头之上，倾听着。
“咕噜呜噜！咕噜呜噜！”这一次，唐全义终于听得清楚了，他意识到，那声音不仅仅是闷吼声，而是一种敲击声，是敲击肚皮的声音……
想到肚皮，唐全义忽然有些懵了，他不知道在哪现在在哪了……眼前黑沉沉的，而且还有一股奇特的味道，他的鼻子则靠在面前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上，他蹭了蹭之后才发觉那软乎乎的东西应该是皮肤……
这样一想之后，唐全义如梦初醒一般，立马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微微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身体，一个年轻的身体——
之前的时候，那个身体在宽大的白色睡衣之下若隐若现，现在，这个身体就在他的眼皮之上，就在他的鼻子前面，他的半张脸甚至都已经贴在这个身体上了。
唐全义的脑袋——塞进了小晴的睡衣里面！
当唐全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在瞬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那并不是因为热的，而是因为怕的……他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唐全义迅速将脑袋往后抽，双手试图掀起小晴睡衣的边角，然而他吃惊地发现他的脖颈被一只手给卡住了，而他的另外两只手也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无论他如何用力，就是无法挣脱分毫！
唐全义大叫一声，翻倒在了床上，可他的脑袋依旧没有从睡衣底下钻出来，小晴的睡衣就像是一个具有弹力的麻袋一样，将唐全义的头紧紧装在了里面。
“你不是喜欢看吗？！”小晴的声音在这时候传来，带着一股狠劲，“那我就让你看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