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起魔乱

  刚越过门槛，一个颀长的少年人相向而来。

  浓眉深眼窝，黑色软发，瘦削的脸型，白皙柔滑的皮肤，一双翠绿翠绿的瞳孔如透彻的宝石。

  希罗猛然一惊——

  “这不是我么？”

  “镜子？”

  脚下一顿，蓦然发现只是面镜子。

  不知道是谁设计，或是什么习俗，正对大门的位置，摆了面大镜子。

  绕过屏风一样的大镜子，是个跃层设计的大厅。

  一楼中央是冷清的客厅，左手边转角是直上的楼梯，顺着阶梯向上是条开放的环形走廊。

  二楼走廊里，一排排挂着各色帘子的小门，整齐分布一圈。

  在客厅的壁炉旁，搭着个小型舞台，宽大沙发围绕周围，偏角还有个小餐厅。

  所有空间都被利用充分，没有一丝多余，甚至有些臃肿。

  夜晚来临，昏暗灯光下，女孩们扭着腰肢摇着兔尾。

  在拥挤空间里来回穿梭，蹭一下，磨一磨，气氛自然火热。

  希罗思绪发散。

  “咦，我好像不是来寻欢的？”

  哒哒，皮鞋踩踏木板。

  一个穿着白褂，戴着透明手套和口罩的中年人，从二楼一间屋里冒出来，冲希罗喊道：

  “警官，请不要发呆，上来吧，案发现场在这。”

  案发现场？

  “对，我是被请来调查妓女分尸案的。”

  希罗高声回应一声，转身踏上转角楼梯。

  “这里。”

  白褂男人依旧站在那间屋子门口，脚步不动，招手呼唤。

  “你是？”

  “验尸官！你可以叫我西恩，进去吧，其他警官也在里面。”

  希罗点点头，暗道怪不得身上一股子尸体腐臭味。

  随即与这位验尸官擦肩而过，进入房间。

  低垂的金色吊灯，踩上去如同海绵一样柔软的地毯，墙壁上挂满情色油画。

  还有造型怪异的木椅，鞭子绳索，蜡烛手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三个巡警模样男子，背对希罗围着床边。

  艳丽的被褥已经被血浸透。

  滴，滴，滴。

  血水顺着丝绸床单滑落，在地板上溅起朵朵血花。

  “怎么样？”

  希罗随口问了句，躲开地上血花，凑上前去。

  “长官，您来看看。”

  巡警给希罗让开空间。

  一堆血肉残肢，浸泡在被褥的血水中，骨碌碌滚来一个头颅，是个四十多岁的沧桑中年。

  边上还有只剥皮的长毛狗，肚子划开掏空，肠子内脏堆成一团。

  “不是妓女么？”

  希罗看的眉心直跳，反胃恶心，还有股挥之不去的烦躁感。

  “妓女？那呢！”

  一名巡警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希罗本能的看去。

  扑通！

  房顶掉下来一个倒吊的赤裸的女尸。

  肥腻肉体上布满暗红色缝线。

  砰砰，缝线纷纷崩开，尸体炸开，却没有四分五裂，而是被一条条触手联接着。

  触手漫天扭动，吊尸彷佛一只血肉章鱼。

  噗。

  躯体上下钻出两条蛇一样的肉鞭，顶头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脸。

  一个是倒吊女尸的脸，另一个则是个青年男脸庞。

  肉鞭在希罗眼前十公分处，来回甩动，人脸嬉笑。

  咚咚咚。

  希罗的心脏跳的如擂鼓，大脑像被无数细针猛刺，记忆彷佛要停滞了。

  “走！”

  好不容易，身体有了点力气，立即扭头对身后巡警吼叫。

  “桀桀”

  巡警的头发大片枯萎，血淋淋的头皮脱落，露出冒着热气的黄白脑浆，嘴巴一张一合，大笑。

  笑着笑着，身体迅速腐烂，血管筋肉大块大块的脱落，融入地板。

  希罗瞳孔猛缩，就要夺路狂奔，身体猛地一沉。

  地板不知何时变成了血肉沼泽，涌动的血肉将希罗向下拉扯！

  同时触手席卷过来裹住希罗，唰，腥臭的肉鞭舔舐希罗脸庞。

  “嘻嘻，嘻，嘻嘻”

  肉鞭上的人脸疯狂嬉笑。

  虚无空间，一束深蓝火苗，逐渐染上点点诡异黑斑。

  火苗即将彻底染黑的那刻，一片绚丽的光华刺破黑斑，冲天而起。

  黑色毒斑如烈日下的白雪，瞬息消融。

  半截身体已经沉入血肉沼泽的希罗，瞳孔中忽然闪出绚丽光华。

  “麦恩斯警官调查苏腊街的血案紫罗兰花园红龙与警差冲突进门！”

  意识褪去迷雾，记忆恢复。

  刹那间，血肉沼泽，人脸肉鞭，触手，腐烂巡警，倒吊女尸，血水残肢，一一化作漫天灰烬。

  “呼呼呼！”

  希罗无力的跪倒在地，像是上岸的溺水者一样大口喘息，额上冷汗如雨下。

  抬头一看，他竟然还在房屋的门槛这。

  “汪汪汪”

  希罗回身一看，长毛狗正拖着昏迷的麦恩斯，在花园里乱蹿。

  一条条如绒毛般细小浓密的触手，在麦恩斯脸上疯狂向外冒。

  而长毛狗的眼睛，如同蒙上一层肮脏纱布，光泽不在，透着混沌和迷乱。

  这俩都中招了！

  希罗正要起身，耳边忽而传来若隐若现的呢喃，虫子般不停往希罗心灵深处钻。

  体内，无数黑斑疯狂扑向祭祀火种，企图将其侵染，淹没。

  一旦火种被黑斑占据，希罗的灵性就被污染，发生失控！

  一片如同金钟罩的绚丽光华，牢牢护住火种，隔离黑斑。

  这是火种内核在守护希罗的灵性！

  也是希罗敢于冒险的底气。

  “夜长梦多！”

  希罗集中精神，抵住耳边呢喃，飞速奔向被狗拖着的麦恩斯。

  “汪！汪！”

  躲开撕咬的长毛狗，希罗捏碎一个指头粗的小玻璃瓶，白盐落入掌心。

  这是提前必备的施法材料。

  希罗催动火种，只见一片蛇形黑色纹络漫入掌心。

  黑色蛇纹，其实是曾经秘蛇之毒，在希罗体内流通的管道。

  也是秘蛇会的祭祀火种，传递火种能量的“经络”。

  用希罗的理解，就像前世武侠的神功，不同的功法有不同的运行经脉。

  “滚开，我在救你的主人。”

  长毛狗又想扑来，被希罗一脚踹开，然后他俯身将白盐涂抹到麦恩斯脸庞上。

  劈里啪啦，细密的触手水泡般爆开，滋滋乱响。

  “看着你的主人。”

  长毛狗身为异兽，心灵纯粹，虽然被迷乱心智，但并未发生异化，还有心护主。

  希罗训斥完长毛狗，立即冲入客厅，上楼。

  他要去解决污染源头。

  咔嚓，身后一声脆响，屏风镜子被希罗顺手击碎。

  转上楼梯，耳边呢喃声越发急促，穿透力更强，让希罗心头烦躁不已。

  站在幻境中的那间屋前，呢喃声到达顶点，近乎和希罗的心脏跳动频率同步。

  咚咚，咚，咚咚！

  彷佛体内有无数小虫子在啃噬他的血肉，从头皮到脚底，瘙痒难耐。

  希罗有种撕开自己皮肉的冲动。

  “艹，没完没了！”

  希罗用咒骂疏解烦躁，用力一脚踹开房门。

  散落角落的三个巡警，嘴里塞着枪管，脑后的血窟窿冒着红白粘液。

  自杀了。

  白褂验尸官瘫在地上，呆滞着眼神，用小刀一片一片割自己的肉，送进嘴里咀嚼，吞咽。

  金色吊灯下，倒挂着一个布满线缝的赤裸的女尸。

  一只手臂被缝进肚子，一只塞入下体，左大腿缝到右胯，右腿插在左肩膀，头颅扭到背后。

  恐怖，猎奇，恶心！

  耳中的呢喃声忽然消散。

  希罗的情绪却猛地一紧，随即像决堤的大坝，恐惧，迷乱，癫狂，兴奋汹涌袭来。

  “冷静，呼，冷静，呼”

  希罗立即移开视线，深呼吸，用前世的方法，强迫自己冷静。

  同时催动祭祀火种，让温热的能量流遍全身抵御。

  浸满血水的床榻边，有个床头柜，上面有个煤油灯。

  哒。

  地上血泊溅起，希罗几步跨到床头，抓起煤油灯转身就要砸向吊尸。

  一个大红西装身影猛地出现，赫然是消失的红龙。

  原来这人一直在女尸背后，希罗之前被惊悚的场景震撼，忽略周围，就没发现此人。

  这位雄壮桀骜的“暴虎”，早已没了气势。

  正满眼痴迷的抚摸女尸，凑上去伸出舌头，来回舔舐线缝。

  “玛德，要恶心死我！”

  希罗恶心的不行，懒得顾及此人，手中煤油灯划过抛物线。

  哐哧，灯瓶爆开，煤油沾满倒吊尸身。

  与此同时，希罗划开的火柴紧随而至。

  火焰窜起，蔓延！

  一声凄厉的嘶叫，在希罗心头爆开，震得祭祀火种一阵摇曳。

  呢喃消散，黑斑褪去，希罗浑身一清。

  火是最好的驱魔手段！

  前提是能抵御住，那恐怖的灵性污染，找到邪祭关键。

  嘭！

  倒吊绳索被烧断，尸身的缝线崩开，焦黑的残肢顿时四分五裂，砰砰掉落。

  “啊”

  蓦然一声嚎叫，宛若受了刺激的洪荒凶兽。

  一偏头，红龙的一双充血眼珠，死死盯着希罗，鼻孔喷着粗气。

  羞愤，暴怒，恐惧，以及浓郁的杀气，希罗从中感受到的情绪，复杂至极。

  看来此人已经清醒，并回忆起了先前经历。

  任何一个经历这种事的人，恐怕都不会平静。

  更何况，如此一个桀骜的大人物，却作出了如此作呕之事。

  “我救了你！”

  希罗冷声道，并不示弱。

  火光将红龙的脸庞映照的明灭不定。

  突然，此人不顾燃烧的火焰，猛地跨入火中，恨恨的用脚碾碎焦黑尸块。

  “我红龙有恩必报！”

  说罢，带着腿脚烧伤，径直离开。

  希罗撇撇嘴：

  面对目睹自己丑态的人，不想法设法的除去就不错了，还指望报恩？

  踏踏踏。

  麦恩斯带着满脸疤痕进来，扫过屋内狼藉，顿时眼神一暗。

  拖着沉重脚步，走到停下咀嚼的验尸官前，蹲下身抚平其眼皮，帮他合上眼。

  验尸官早就死了，只是重复着割肉，吞食的动作罢了。

  “结束了？”

  “嗯，这场邪祭，结束了！”

  希罗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颠了颠那把借来的，没用上的手枪，递过去：

  “没用上，还给你吧，我先回去了。”

  麦恩斯沉默着接过警枪。

  离开苏腊街前，希罗路过了一栋圆顶寓所。

  那是玛格丽特公寓，小勒郎先生来过的地方。

  “神起魔乱，魔乱啊……”

  希罗叹了口气，拦下一辆马车，返回连恩街。

  等麦恩斯处理完一大堆麻烦后，再好好讨论，这场突如其来的邪祭仪式吧。